这一年的大雪,兴冲冲地在夜里泼下,石凿的台阶,巍峨的山峰,暗自神伤的石像,失落的树枝,都染上一抹雪白,而这雪白也染进偏远村乡的每个人心中。
兰如往常一般,一丝不苟地跪拜着桃灵,她抬起头虔诚地双手合十。香火气正在鼻尖环绕,让兰感觉慈祥的神灵正在冥冥之中伴随左右。
几盏烛火摇曳着,让桃祠添了一番神秘。她看向桃灵木像,木像慵懒地半卧在祠里的一根巨柱上,头小身大,右手撑地,左手微微向一边指去,脸上的表情似平祥似感伤,琢磨不透。左手那边是桃乡先祖们的遗物,而引人注目的是右手食指边上的一柄木剑。
“愿……保佑。”兰推开门前,悄悄地留下一句。
推开桃红色的木门,耳边便是呼啸而来的凛风,兰裹紧了褂子。
“结束了?”赵晓并没有看着兰,转而对着一片白茫的台阶,若有所思地说着。
“嗯嗯,后面还有点事。”兰应着赵晓的偶然一问,俏皮地说着,她换上了黑亮的靴子,朝地上踢了两脚。
“嗯……”赵晓装模作样地走到门边,两手还在摩挲着。
过了一阵,兰理了理衣服,双手合十又拜了拜,望着屋外的凛冽却露出了苦涩。赵晓不停地打量着屋外的风雪也不忘偷偷瞟两眼不会久待的兰。赵晓觉得风雪大抵又大了几分。
“怎么了?不是有事吗?”
“嗯嗯。”
“果然有点大呢。”赵晓很快回应着。
“确实呢。”
又过了一阵,两人就这样望着白茫茫的天地,赵晓直直看着兰的头发,刚巧落在肩上的漆黑短发在白茫茫的天地间却是异常显眼。
“很快就要过年了呢……”兰的语调里遛出几分朴稚的情绪。
“是呢。”
“挺辛苦的,年前的每一天都要来参拜。”赵晓揉了揉鼻子,失望地将手搭在门上。
“在这事上,我们也彼此彼此吧。”兰回过头来,又朝赵晓走近几步,笔直而纯粹的眼光盯得赵晓觉着晕沉沉的。
“比雪花还干净……”赵晓又不自觉地脱口而出了。
“嗯?”
“啊!”赵晓一下子憋红了脸,只觉得后脖颈都热得冒气了。
“话说,老先生还会去钓鱼吗?”赵晓连忙地补着空。
“会啊!”兰轻叹一口气,“大人上了年纪就是这样。”
“不过空手凿冰这种事还是……”
“那倒不会干了,不过对于他老人家而言……”兰拖长了语调,“大抵是极大的让步。”
赵晓扑哧地就笑起来了,他将两手搭在木门上。
“那个……”赵晓很努力地半抬着头,耳边的风声发了疯钻进来,思绪一下子不知何从。“很快就到年会了!”赵晓说话带着磕巴,终究很用力地说出来了。
“我知道。”兰也有种不服输的劲头,她也有些郑重地说着,还拍了拍胸脯。
“今年会很热闹的……”赵晓越说越着急,声音也越发尖起来。全身也有些发抖。
兰先是以为赵晓有些冻坏了,可看着赵晓那重又熟透的脸庞,很意会地梳开了愁色。她看向屋外势头渐小的风雪,却不顾赵晓跑了出去,她朝下望去,这个位置刚好能看见山下朦胧的村庄,几只蜻蜓在台阶旁的雪堆上盘旋。
阳光零星地落在雪地上,像是几滴墨轻轻地落在宣纸上一般,可这轻巧的感觉引得兰心头上的喜悦又高了几分,远处的雪山也直挺挺的。
后知后觉的赵晓却已不知缘由地跑了出来,他打着寒战,着急地踩进雪坑当中,可软绵绵的感觉却让他的心中更加发毛。
“这雪可真厚呢!”兰望着数指厚的雪坑,捂着嘴巴露着感叹的声音。
“踩着真难受,今年的冬天糟透了。”
“才没有呢。”兰露出有些欣喜的眼光,望着早已凋谢的树枝。“瑞雪兆丰年,明年的桃树一定更漂亮。”
“是吗……”赵晓半信半疑地瞧着凋谢的树枝,一股寒风吹得他直打哆嗦。
“不过也确实很冷呢。”兰裹紧了身上的褂子,常年穿在身上的红格子褂子仍有着初见时崭新的印象,她咧着嘴,正笑眯眯地看着赵晓,两颊红扑扑的,风吹起她的黑发迷得赵晓直愣神。
“我走啦。”兰挥着手,自顾自地走下台阶,清脆的脚步声下是赵晓有些失落的表情……
那么风雪还会有多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