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秋岚是从报纸上知道这个消息的。
而那以后的无数个日子里,陶秋岚总是在回想,当时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自己到底在想什么,或者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可她的记忆总是一片空白。
或许是不记得了,也或许,当时的自己的脑海里,本也就是一片空白的。
她印象里的陶致远,最是反感军政上的事情。有几次在家宴上碰到,旁人总是围着陶锦麟高谈阔论,唯有他躲得远远的,实在躲不过,也总是神情淡漠,眉头微微的蹙着,厌恶和冷淡全都写在了脸上,全然没有半点平日的温厚模样。
他本是庶出,又实在是太不热衷,当时挂了个总参谋长的虚名,也不过是因为陶锦麟与大夫人郑秀云不合,故意为之。他那时总是跟陶秋岚说,只要战争结束了,他便去找一家学校,教他最喜欢的英文和中文。如果不是陶明清出了意外不良于行,陶锦麟又突发重病,只怕他也不会如现在这样,哪怕千般不愿,也得站在世人面前,发表这样一篇咄咄逼人的檄文。
陶秋岚最是清楚,他的嗓音,读着英文的《哈姆雷特》时,才最好听。
终究,他也逃不过身不由己的宿命。
她一整天浑浑噩噩,自是没有留意到春桃担忧的神情,没有留意到华叔接到时电话若有似无飘来的目光,也不曾留意到,最近一向晚归的皇甫子谦,天色尚早便已经回了家,只说赵氏身体不适,连衣服都没换,便带着她一起出了门。
陶秋岚那一天的记忆,便是从出门开始的。
她一路忧心赵氏的安危,车子一停便急急的推门下了车,顾不得身后皇甫子谦的提醒声,快步进了门。
迎面正好撞上秦正敏和一个年轻姑娘从楼上下来,正是最近风头正劲的孙亚菲。秦正敏对陶秋岚向来没有什么好脸色,冷哼了一声,也不搭理,孙亚菲笑着寒暄了句“夫人”,又微微拽了拽秦正敏的衣袖。秦正敏看到陶秋岚身后几步的皇甫子谦,不情不愿的也唤了句“夫人”。
陶秋岚哪里顾得上这些虚礼,只是问:“大姐呢?”
赵氏正好从偏厅的厨房出来,听到陶秋岚急切的声音,以为出了什么事情,急忙出声道:“秋岚。”
陶秋岚闻声回头,丢下秦正敏便两步奔了过去,一边焦急的埋怨道:“大姐,你身体不舒服,怎么不好好歇着!”
秦正敏虽然不喜欢见到陶秋岚,但是她就这样一句话不说的扔下自己不理,又让秦正敏觉得自己受了冷落,尖眉一挑,便要发作。还是孙亚菲拉住了她,又暗暗的使了个眼色,她方才作罢。
这边赵氏微微一愣,目光越过陶秋岚见到皇甫子谦冲她微微的点了点头,心里也猜出了个大概,便笑着答道:“已经好多了,不过是他们大男人大惊小怪罢了!”
正说话间,汽车声响起,众人回头一看,车上下来的人并不是秦正海,陶秋岚只觉得眼熟,那人已经恭敬的对皇甫子谦敬了个礼,“大元帅!”
皇甫子谦“嗯”了一声,那人放下手,又对着屋里的人一一打了招呼。陶秋岚听赵氏唤他“孙少爷”,方才记起来,来人正是孙达民的儿子,孙亚清。
相较于孙亚菲而言,孙亚清倒是低调的多,甚少抛头露面,只听闻是飞行大队里不可或缺的人才,连美国来的王牌飞行员都对他赞不绝口。
陶秋岚一心担忧赵氏的身体,微微示了示意便将目光重新转回赵氏身上。也不知道是不是皇甫子谦在场的缘故,孙亚清只觉得颇不自在,略带着尴尬道:“我来接亚菲回去。”
孙亚菲看了一眼秦正敏,“我和正敏还有些功课没有做完呢……”
孙亚清知道自己妹妹的心思,稍稍带着些严厉道:“今日太晚了,功课回家再做也是一样的!”
孙亚菲又望向秦正敏,指望她能替自己说说话。而秦正敏想到的却是另一个意思,转头对着秦孙亚清道:“那功课一定要两个人才能完成。不如,我随亚菲回去吧!”她放软了声音,像是解释一般对着赵氏道:“大嫂,今日家里有客人,我就不在这儿添乱了!”
赵氏本想阻止,可见皇甫子谦若有所思的看着陶秋岚的样子,又怕秦正敏的刁蛮性子惹的陶秋岚不高兴,便点了点头,“那便早些回来!”又对着孙亚清道:“给孙少爷添麻烦了!替我向孙先生问好!”
秦正敏心里雀跃,拉着孙亚菲便迫不及待的往外走。孙亚菲经过皇甫子谦身边,脚步一顿,微微服了服身,满脸羞红的抬头一看,却见皇甫子谦的目光一直定在前面的什么地方,像是根本没有察觉到她一般。
她的心里涌上浓浓的失落,那边秦正敏嫌她慢,回走两步拉着她,便快步离开了。
孙亚清走在最后,不由的再次回头,只能看见皇甫子谦漠然站立的背影,以及他面前不远处,相携着走上楼的两个女人。
皇甫子谦来了,秦正海自然也早早的回了府。四个人吃完晚饭,赵氏拉着陶秋岚在后院的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