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暖,桌上有糕点,炉上有热茶,这些原都是少府尹讨好之举。她原来不觉得有什么,毕竟她真不觉得这是享受,比在家时差远了,等换到史湘湘屋里时才知道少府尹有多「用心」。
史湘湘居住条件极糟糕,屋子里挤着五六十人。大家都是好多天没洗澡,夜里寒凉不能开窗,一进门扑面而来一股馊臭热气,简直令人作呕。
屋里只有一张床,横竖乱糟糟地睡满七个人,两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两个哺乳期的妇人,以及三个不足五岁的幼童。
“湘湘?”闽霁在一地熟睡的人群中艰难地穿梭,小心翼翼找落脚点,力争不踩到人。
“姐姐?你怎么来了?”史湘湘的声音却是从屋外传来,“我今夜当值呢!”
她掀帘探进头来,双目炯炯有神。
“我来找你睡觉。”闽霁说。
“可是白日吓到了?”史湘湘心疼道,“不怕,少府尹已经被晴哥哥抓走。”
“不怕,就是找你睡觉,我把房间腾出来给伤员住了。”闽霁说。
“合该如此。”史湘湘笑嘻嘻地说,“今日晴哥哥还说姐姐娇气,哼,明儿我们骂回去!哪里是姐姐不懂事,都是少府尹刻意讨好。”
闽霁脸上有点烫,其实此前她从来没想过这一层,没觉得自己独占房间不合适。她甚至觉得在京兆尹的日子难捱,吃住简陋,环境嘈杂。
她今晚突然想对别人好,是因为白天大家帮忙一起捆少府尹。当时她心慌且感动,又有点儿愧不敢当。他们跟少府尹共事,听少府尹行事,竟然能转头帮她!凭什么呢?这得冒多大风险啊!
所以,她想做个好人,想要自己值得被帮助,还想庇护他们不因此事获罪。如果最终少府尹安然无事,他们至少得落个「以下犯上」的罪名。
“我还想同你说说话。”闽霁撩开帘子走出屋,打算陪史湘湘一起当值。
秋色是抱着被子过来了,瞧着反正屋内也没有床铺,便直接在屋檐下铺陈开。
“女郎来这边吧!这里背风,我们挤一挤,也跟屋里一样暖和。”
史湘湘原想着推辞,她说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当值。
“在府里也不能掉以轻心。”她神神秘秘地说,“男人都是大色狼!前儿夜里二丫去茅厕,被按着亲,还好被人撞见。”
“是谁这么大胆!”
“就是没看清么,当真可气!”一边生着气,一边蹬掉鞋子进被窝。
俩人正聊着,有个妇人摇摇晃晃走出来。史湘湘立刻热情地问:“如厕吗?我陪你去!”
妇人无声地点点头。
史湘湘突然站起来,冷风一股一股往被窝里钻。
“我也去!”闽霁说。
既然如厕这么危险,而这边人多不方便用恭桶,闽霁便决定搭个顺风车。
“还说不是怕了?”史湘湘取笑道,“好吧,许你粘着我,我会保护姐姐的。”
闽霁不是粘人,她是有正事。
“湘湘,你知道少府尹都有哪些玩忽职守之处吗?这几日你与众人接触多,有没有知道多一些?我想写张罪状,趁现在大家心齐,一起按手印,把少府尹的罪名做牢做实。”
史湘湘不解道:“不是已经把他抓起来了吗?”
闽霁情绪低落道:“他是钱家十二郎,钱家根基深着呢!日后不知道这京中是谁家当道,万一有人保他就麻烦了。我有父兄庇护,他自然不能拿我怎么样,可是今日一起帮忙制住他的官吏肯定遭殃。”
“这么麻烦呀!”史湘湘歪头思考半晌,“好,明日告诉晴哥哥!”
“不用,写好罪状到时候呈给京兆尹即可。是上官要办他,钱家就不会把矛头指向小吏,论起来大家不过是听令行事。”
“啊,这不是坑京兆尹吗?”
“不会,他用人不当,我们是在帮他。”
史湘湘沉默良久,有些恼怒地跺跺脚:“都说京城里的门道弯弯绕绕,我原是不信,如今一看果真麻烦!他就是非礼你了,你打他一顿不是应该的吗?你爱惜名声,不想受人非议是不是?不就拉一下手吗?有什么可非议?非议此事的一定是蠢货,你何必管蠢货说什么呢?”
见闽霁不反驳,史湘湘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乱嚷嚷着:“人已经绑了,你又不想自己被拖下水,所以找这么多事!行吧,你爱找麻烦便找麻烦好了!”
闽霁正要反驳,却见几人扛着铁锹从林子里钻出来。
史湘湘随机抓一个人问道:“干什么?”
“没看见找铁锹呀!东市大火,上头下令全城协助。打水是来不及了,松松土覆盖灭火也是个法子。”那人跑了两步停下来回头安抚着,“小娘子莫怕,应是老亲王快进城了,这会儿贼人疯狂搞破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