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遥就觉得心里别扭,可又说不上哪里别扭,之前只觉得萧朔这个皇帝无赖得有些过分,可是现在倒觉得此人有种狗皮膏药甩不掉的错觉。
“有吗?”萧朔拖着长音,手里搅拌着汤药,有点心虚,又带着点期望。
看着萧朔喂过来的汤药,这个嘴张不是,不张又不是,柳遥索性伸手去接萧朔手里的药碗和汤匙:“臣自己来就可以。”
“子卿何须客气。”
说罢,萧朔抬手,汤匙顺势喂进了柳遥的嘴里,柳遥被这突然的举动一惊,忘了药的苦涩,直到那温热的药汤咽了下去才回过神,苦得恨不得当即呕出来,萧朔又递过来颗梅子,有几分看戏的意味道:“要不,吃个梅子压一下。”
自持雅正的丞相大人,此刻第一次在这位新帝爷面前失了分寸,几乎是在那一瞬间忘记了君臣之礼,抢过某人手里的梅子,还不忘递上一记眼刀子。
萧朔心里咯噔:完蛋!玩的有点过火。
柳遥几乎是含着梅子负气地将那一碗药喝了下去,心里那捅死萧朔的想法不知道冒了多少次出来,果然萧朔还是萧朔,那个令人烦躁又拿他没办法的萧朔。
看着柳遥将药碗放下,萧朔倒是拘谨,毕竟此刻他的小丞相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好像自己说错一个字,都能当即抽出那把腰间软剑捅死自己。
“今日望月台上突生异象,不知道陛下对此有何看法?”
柳遥压着自己刚被戏弄的怒气,谈论起了今日的祭祖,而所说的异象则是望月台上神鹿一事。
在蔡时裴的复述里面。
今日祭祖之时,原本山顶大雪纷飞,可就在那鸟兽不见的北山上,不知哪里跑出来一只通体雪白的长角鹿拦在了山腰,原本季子川要射杀白鹿。
可萧朔却认为白鹿为吉兆,毕竟当年太祖率领起义军击退王军时,所到之处必有白鹿出现,而相传上古以白色为尊,古籍上更是有白鹿降世辅佐人皇的记载,因此这白鹿现世则明主的说法倒也是世代相传。
那鹿见人不躲藏,看见季子川搭弓引箭也不害怕,反倒那看向众人的眼神颇有些神性,仿佛众生皆苦,悲悯苍凉之感,随即转头望向山顶,对着天空长鸣。
在蔡时裴绘声绘色的描述里,那鹿好似特意出现在那里等着萧朔,见萧朔上前,鼻息间长吐出一口气更像是确定什么。之后那白鹿便引着萧朔走上望月台。
一人一鹿伴着漫天大雪,是说不尽的庄严肃穆,宛若上古祭祀之礼。
萧朔登顶之际,白鹿对着萧朔低下那对高傲的鹿角,一双前肢缓缓跪下,低声鸣叫,似认主归顺。众人在望月台下仰望之际,萧朔则是一声一声诵着祭祖敬辞。
天空骤晴,不知是谁带了头,台下群臣跪拜,是一声高过一声的“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回荡在望月台上,树木枯寂,白雪皑皑,唯有那个男人一身玄色金纹的长袍,冕旈下的一双眼漠然地俯视着众人,如同俯视这生来便该被他踩在脚下的苍生。
他是帝王,是这望月台下文武百官跪拜的帝王,也是执掌这天下独一无二的帝王。
规而中矩,君威浩荡,俯仰天下,桀骜难当。
这十六个字便是今日群臣对萧朔望月台上的评价,而能从吝啬夸美之词的文官嘴里听到这番话,无疑这是对萧朔的一种肯定。
事后蔡时裴拍着他的肩膀更是感叹道:“看来这陛下藏得也是够深的,你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