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雨绵绵几日,八月十五终于天光放晴,迎来一个秋高气爽的好天气。
受老爷子之命,我早早赶来二层小楼。一进客厅,就看见乐川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一样,背靠墙壁正罚站。我一头雾水,朝他投去疑惑的目光。他挤眉弄眼做个鬼脸,听得沙发正中老爷子一声咳嗽,立刻做回知错服罪的老实样。
“小灵子,你过来。”
我忙应声来到老爷子面前,不敢坐也不敢说话。已穿上夹袄的老爷子,距离上次见面又瘦了一大圈,双腮凹陷,原本笔挺的脊背似乎都驼了。但多年养成的军人威严仍在,精神显得还不错。
我乖乖站定,老爷子便开始念叨起乐川的不是。早想介绍我们认识,臭小子总打马虎眼,嘴巴上说年纪小不考虑,没几天就听说交了女朋友;非等到事情败露了,才肯坦白,把自己亲爷爷当老年痴呆,简直不像话;问他为什么不早讲,就四个字“时机不到”,敷衍了事,这是什么态度……
数落到最后,老爷子问我该不该罚,怎么罚。我知老爷子口硬心软,倘若真打算重责孙子,不必等我来。偷瞄眼乐川,我假意严肃对待,说道:“罚,罚他跟您老下棋,只准输不准赢。”老爷子“勉为其难”同意,乐川“如临大赦”高呼爷爷英明,忙帮老爷子斟茶盖上绒毯,摆定棋谱又喊我别傻站着,去厨房帮忙。
厨房是保姆阿姨的主场,一切井井有条。她当我是客人,无论如何不让我帮忙,说老爷子多少年没这么开心,今晚上一定要张罗出一桌好菜。还说我是乐川
我心里也不是滋味,经过客厅见正在对弈的两人,一个饮茶好不得意,一个托腮冥思苦想,忍不住想,要是早点儿认识这对可爱的爷孙俩该多好。仿佛感受到我的目光,乐川抬眸朝我浅浅一笑,被老爷子敲脑门嗔他不用心,他讨安慰似的又对我撇了下嘴,赶紧埋头继续思考。
一双脚像定住一般,我久久凝望着他们,又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翻涌而上。来到垄梗分明的小菜园,我才蓦然醒悟这种滋味叫“温馨”,曾经以为遥不可及,却在刚刚毫无征兆地进驻我的心房。
田间蔬菜长势喜人,我忙活了一阵,乐川也来帮忙,说酣战两盘老爷子累了得眯会儿。他蹲在我身后,弯着腰挖挖翻翻一番,突然喊我名字。我应声一回头,一只蠕动的肥硕蚯蚓映入眼帘,某位幼稚鬼正满脸兴奋地等我惊声尖叫。
“无聊!你再这么幼稚下去,我要改叫你‘乐三岁’了。”我瞋他一眼,继续忙自己的。
他悻然怕掉手上泥土,跨步蹲到我对面:“你告诉我,你到底怕点儿啥?”
我停下动作,思索片刻,说:“待会儿你家人全来了,我怕自己怯场。”
“不怕,放轻松做好自己就成,其他的交给我。”乐川拿过我手里的三齿耙认真帮起忙,忽而狡黠一笑,“别忘了,咱还有爷爷罩着呢。”
我心稍安,清理着白萝卜上的泥块,提议道:“要不你跟我说说今晚都有哪些人会来吧,让我有个准备。”
“那人可就多啦,爷爷奶奶生了四男两女,我爸排行最小……”
尽管乐川给我临阵抱了佛脚,当晚饭时分,他的家人们陆陆续续到来的时候,依旧抓瞎分不清谁是谁,只能跟着乐川叫人。家中长辈居多,初次见面待我都和善有加。我仍不敢怠慢,时时刻刻保持微笑,有问必答。直到一张相对熟悉的面孔出现,我才稍稍松了口气。
沛沛应该已提前知晓我和乐川的关系,一进门便欣喜地挽着我叫嫂子,向所有人骄傲宣告,她可比她小五哥更早认识我。吃饭时,我们也挨在一起,她热心地又帮我把家里关系重新捋了一遍。下巴努向斜对面,敦促小侄子、小外甥们乖乖吃饭的乐川,沛沛羡慕道,全家同辈中属他最得宠,既有长辈缘又有孩子缘。
不用沛沛说,我也看出来了。从家里来人到现在,乐川一会儿向这个叔叔汇报学习,一会儿又有那个姑姑关怀生活,要么就是被小孩子们缠着不放,玩游戏讲故事,俨然一个“孩子王”。他也许是照顾多了经验格外丰富,耐心十足。四五个男孩女孩围坐周边吃饭,他也能一一悉心照顾,甚至记得每个孩子爱吃什么菜,又对什么菜不感冒。
有人说,专心工作中的男人最性感。要我说,专心照顾小孩的男人不仅性感,更打动人心。
我望着乐川发呆,不知不觉弯起嘴角。他一个不经意地抬眸与我四目交汇,一阵面红耳赤,我忙低垂下头夹菜。发现碗里空空如也,又一阵心慌意乱不敢再乱动,呆呆盯着碗底,只觉得自己挺没用的。这样随便和乐川对视一眼,就心跳加速,不知所措,还是头一次。
隐约听到沛沛好像在和我说话,我茫茫然半个字没听清,不得不请她再说一遍。
沛沛像个人精,瞥了眼乐川,心照不宣地冲我抿唇一笑:“我在问你,民国手抄本的《寓意草》是不是很难买?”
我三分游离在外的心思刚落,顺口答道:“民间普通的手抄本应该不难,你可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