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个头高一点的那位道:“俺是高副帅帐下飞虎营营官雷天放,这位是副帅的亲兵队长高猛。”
那个年代很讲礼数,张虎牛有田二人只好草草一抱拳道一声久仰。只听高猛继续道:“请教二位将军高姓大名?”
人家报了名字,显然自己不说不合适。张虎虽是满腹狐疑,然当着自己的亲兵,若是胡乱编个假名字应付,也觉得有些失了身份,把心一横昂然道:“俺就是张虎,这位是牛有田副将。贵军也该听说过俺们吧?”其实张虎还是性子直,你随口说个张得胜李得胜的糊弄过去,以后发达了,哪个敢提这事?
雷天放和高猛对视一眼,神色一肃,双双郑重其事地抱拳躬身重新见礼:“末将雷天放、高猛见过张大帅、牛副帅!”
是不是真朋友姑且不论,但只要张虎不强攻湖广抢地盘,那此时双方便算不得仇敌。在一个上下尊卑等级森严的社会,营官见大帅,必须讲究个礼节——话说回来,那个时代的上层社会,哪怕属于你死我活的敌对阵营,这套“礼”也还是必须讲的。比如前世的文天祥,被元兵俘虏后直到就义,元朝官员们的态度都始终客客气气、后世的南明永历,被从缅甸“迎回”云南,谁都知道这厮是即将被处死的俘虏,但天子的身份还是让沿途军民官员全部跪迎……所谓“刑不上大夫”,这个“刑”字既是当名词用的“刑罚”,也是当“动刑”讲的动词,还可以引申为“侮辱性对待”的形容词。若是骂骂咧咧或者动粗,那是下等人所为,有身份的人如此,会被人笑话的。
对方不是自己的部下,所以张、牛二人也必须回半礼(抱拳不躬身):“好说。”
雷天放又道:“此地非讲话之所,末将等奉高副帅令,请张大帅、牛副帅进营喝口茶水聊聊。大帅放心,末将指天发誓,敝军绝无恶意。”
尽管知道关盛云这帮人的来路,但张虎当然不敢这么着就贸贸然把自己送进对方嘴里——谁敢担保他们不会把自己绑了送去狗朝廷领功?于是口里答着:“多谢高副帅高义。嗯,不过,贵军已经被官家招抚,俺们便这么进去,怕是会给贵军带来些麻烦哩?张某看,还是免了吧,哈哈。”口里正说着话,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有人气喘吁吁地沿着石阶跑上来,口里拖长音喊着:“报……”
张虎牛有田回头望去,认出来人是方戈的一名亲卫,方文。看方文这满头汗就知道老营那里定是发生了什么变故,心里一凛,暗想着:莫不是姓关的分兵偷袭?面上神色也俱是一紧,左手握紧了刀鞘,右手不自觉地搭上了腰间的刀柄。
雷天放与高猛又对视了一眼,笑道:“大帅莫做他想,您先听听,八成是好事呢。”
张虎一怔,定睛再看方文,眉宇间确是欢喜的表情,心下略略一松,疑惑地向雷天放望去,后者微笑着向方文问道:“是不是收到了那些盐巴?”
方文看了一眼二人,转冲张虎重重地点了点头:“禀大帅。咱们收到了足足二十万斤盐巴,方副帅欢喜得紧,特地叫小人来告诉您哈!”
张虎和牛有田愣住了。盐巴在陕西可是宝贝,每斤的价格要三四分银——问题是你有钱还不见得能买得到!自己这十来万张嘴,绝大部分每餐都寡淡得水一样。刚见面便收到对方的这份大礼,心下着实不知道高藤豆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高猛趁机道:“张大帅现在知道我家副帅一片好意了吧?副帅在等大帅哩。”
到了这份儿上,再推辞真有些说不过去了,张虎硬着头皮强笑一声:“如此,多谢高副帅了。”转身对牛有田道:“你先回去吧。俺这便去向高副帅道个谢。”牛有田想出口阻拦,但被张虎用眼神止住了。只见雷天放笑道:“久闻牛副帅勇冠三军的威名,末将一直想结识这般英雄。却不知牛副帅肯不肯认末将呢。末将想去贵军营里跟牛副帅攀谈攀谈,是否使得?”
此话一出,张虎顿时放了心:人家这是自己送上门去做人质呢!牛有田也立即明白过来抱拳道:“不敢不敢。雷将军在下也仰慕得紧,若是不嫌俺那里腌臜,水酒总是还有些!雷将军请。”说着话,对张虎使了个眼色,伸手向山下比了个请式。
张虎带了几名亲卫跟着高猛进了营门。一进门众人左右张望了下,不由得纷纷张大了嘴巴吃惊得说不出话来:营墙内侧已搭好足足四尺多宽半人多高的踏板通道,每一个战位旁都有一个满当当的箭壶,通道下面隔上十来步便是一架接地的短梯。所谓内行看门道,一旦有警,弓兵们挟了弓弩登墙便能立即投入战斗。墙上有四处木桩是上下两截拼接而成的,正面涂了泥看不出,背面是活动的木板充当合叶连着,四具巨大的床弩静静地摆放在后面,只要拔去木销向外一推,这几个大杀器便会立即对攻方露出狰狞的面孔。正对着营门的地方摆了足足五门虎蹲炮,炮身下是带轱辘的炮架,此刻被三角形木楔子卡死,仿佛沉睡中的怪兽。火药包、猪鬃膛刷、木马子(压实火药和弹丸的杆状工具,前端直径略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