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有关井田制的奏疏,朱由检感受到了官员和士子的热情,同时也明白井田制为何不可行:
有的人要求复古,有的人要求用新制。
这个说除了他的办法皆不可行,那个说应该召集儒者共论。
大明的儒家士子这么多,各有各的理解,他们自己就能打起来,更别说实行井田了。
更何况井田制最根本的是土地国有制,和私有制的土地完全不同。
若非朱由检拿出来的辽东是边角之地,而且现在被后金占据。恐怕这些官员和士子,就不会这么热心井田制。
把辽东的地分给功臣,除了原本在辽东拥有土地的人之外,朝廷的官员几乎都很乐意。
而且以前的辽东属于都司,理论上下属的卫所土地都是官田。辽东在沦陷后又有大量的人遇害,还有很多人在后金受苦。在京城根本就找不到以前的地主,自然没有多少人反对。
关外的辽民或许有反对的,但他们的声音太小,根本传不到京城来。更何况辽东军队的主体就是辽民,他们作为功臣至少会分配到一井田土地,相比之前拥有的土地要多多了,他们当然不会反对。
所以在收买了辽民的主体辽东士兵后,把关外土地收归国有这件事,还是很顺利的。除了在辽东将门那里可能会遇到阻力外,根本就没有人反对。
不过,如果朱由检说把大明的所有土地收归国有,那就会人人反对了。
事实上,反对井田制的人不是没有。他们最担心的,就是关外井田制成功后,被皇帝推广到关内。
但是皇帝没有流露出这个意思,井田制又几乎受到所有人的支持。这些人不敢明面上反对,只是说井田制的困难,让皇帝慎重考虑,慎重推行井田制。
他们打的旗号是慎重,其实就是想把这件事拖下去。拖到所有人没耐心了,自然就无疾而终了。
至于辽东是否要收回来,收回后的土地如何分配,他们根本就不关心。甚至觉得放弃也就算了。免得皇帝在关外推行井田制成功,再延伸到关内。
还有一些人,则是想要搅浑水。明面上喊着支持,行动却完全相反。
甚至说,在朱由检看来,那些一味要求复古的,就是在打着支持的旗号搞破坏。
这些人不会不知道王莽复古失败,却仍要求朝廷这样实行,简直是其心可诛,想搞得天下大乱。
就像其中一份奏疏,认为《孟子》写着“方里而井,井九百亩;其中为公田,八家皆私百亩,同养公田”,所以应该改变亩制,把一井田定为九百亩。
还有人说周朝一里不是三百步,应该是一百步。一步是六尺四寸,应该以黍定尺。以这个一百步为一里,一方里是一井田,一井田是九百亩。
这种荒谬言论,看得朱由检几乎气笑了。认为这些人是唯恐天下不乱,想要搞坏井田制——
亩制关系到税收,改变后就要把全国土地赋税完全重定。
以大明现在的吏治**程度,这就是给官吏上下其手的机会。
而且百姓很可能不知道大亩改成小亩,会被官吏愚弄,把税收压到他们头上。
这种改变亩制的事情,就是想乱天下!
因为财政上的困难,朱由检对大明的税收十分在意,也了解到大明近几年的田亩数字,一直是“官民田土七百四十三万九千三百一十九顷八十三亩”,后面还煞有其事地加上“八厘九毫七忽四微三纤二沙八尘五渺”,显得很是精确。
但是对这个田亩数字,朱由检却一万个不信,认为十分虚假。
因为洪武年间“天下田土八百四十九万六千顷有奇”,不可能这么多年开垦下来,田亩不但没增加,反而还变少了。
万历三十年的“官民田土共一千一百六十一万八千九百四十八顷八十一亩”,更加符合实际。
但是,想是能这么想,朱由检却不敢这么说。
当年张居正清丈田亩,都有人说官吏为了讨好他把田亩给量多了,很多是虚报的。
以大明现在的吏治**程度,如果朱由检说一定要清丈出十一亿亩土地,官员或许能清丈出来,但税赋具体是压到谁头上,那就不好说了。
像是隋朝的时候,“大业中,天下垦田五千五百八十五万四千四十顷”。官府按这个田亩数字收税,隋炀帝是收得粮食满仓,带领大军三征高句丽、修大运河、建洛阳城……都没把仓库里的粮食吃完。但是农民却纷纷揭竿而起,推翻他的统治。
朱由检现在清丈田亩的结果,很可能就像隋炀帝,能清丈出一个很高的数字,却也可能引起被欺压的百姓造反——
他对大明官吏的操守,没有丝毫信心。
可以说,只要朱由检敢大亩改小亩,地方官员就敢胡作非为,引起天下大乱。
所以那些人打着井田制的旗号,改变亩制的提议,在朱由检看来当然不可行。提出这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