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变异异种的那个晚上,他对楚辰离脱口而出的那句话时不时地在他脑海里重复闪现。
在楚辰离离开之后,叶澜舟午夜梦回,久违地开始反复梦见往事。
天灾降临的最初,他又何尝不是拖后腿的那一个?
数次面临险境,楚辰离自保绰绰有余,本不必大费周章去救他的命,本不必受伤受累。
但他却从没有犹豫过分毫。
那个时候,楚辰离也从来没有嫌弃过叶澜舟的弱小。
叶澜舟对他既爱又敬,时间久了便觉得理所当然。
但那时候的“理所当然”并不是认为楚辰离理应舍命救他,而是觉得楚辰离天生就是那样的性格。
仿佛是上天看不得众生受苦所以降下的救世主。
楚辰离谁都救。
并不止叶澜舟一人。
老人、幼童,男人、女人,懂得感恩的人、粗鲁无礼的人……
对他来说都没有什么区别,只要遇到了,只要能救,他都会去救。
唯一的区别就是他只跟叶澜舟一直同行,在其他那些人的人生里永远只充当一个过客,通常连名字都不会留下。
早在那时候,他们便心知肚明,那些人可能终其一生都不会再见到第二面了。
但这并不影响楚辰离继续“多管闲事”。
叶澜舟那时候年轻,心思纯良,还没有后来那样懂得取舍,不忍看到同类惨死于怪物嘴下,即便实力还跟不上,也时常都是积极多管闲事的那一个。
在这一点上他们没有任何矛盾。
唯有一次例外。
同行几个月后,他们又遇见了叶澜舟的发小。
也就是最初故意把叶澜舟推下车的那几个人。
原先能塞满一整个皮卡的队伍只剩下了四个人,衣衫褴褛,胡须满面,走路一瘸一拐,一人拄着拐杖,一人空了袖管,一个没了耳朵,活像是流浪许久的流浪汉,却是被感染者和怪物追得狂奔不止。
叶澜舟一开始并没有认出他们,听到求救的声音便放缓了车速,准备找个相对安全点的地方停车。
上一个城市他们恰好路过了一个荒置的汽车厂,叶澜舟特意挑了一辆容量大一点的面包车,以便以后存放物资和捎带别人也方便一些。
跑得最快的那个人眼尖,连忙朝同伴招手呼唤,一边朝这边冲过来。
他惊慌而恳切地恳求车上的人救救他们。
但下一秒,他透过车窗,看到驾驶座上的叶澜舟,失声叫出他的名字。
叶澜舟只觉得声音有点耳熟。
求救者却面上一喜,仿佛看见了救星,连忙套起近乎,说起天灾之前的旧事,自己如何如何帮助过叶澜舟,早就算过命的交情。
但对于天灾之后他们将叶澜舟推下车的行为却只字不提。
也不知是真的忘记了,还是觉得那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可那对当时的叶澜舟来说,却仍是难以跨越的一道坎。
原本准备打开车门的手停住了,叶澜舟转头看了一眼楚辰离。
类似的事情总是他们一起商量,但真正能拿定主意的还是楚辰离。
毕竟叶澜舟自己都是靠他保护的。
楚辰离看出叶澜舟那瞬间的情绪变化,听他低声说起旧事,反应过来那是曾经抛弃叶澜舟的人。
叶澜舟心底仍有怨气,不愿救他们。
楚辰离说:「那就不救。」
叶澜舟踩下油门,与跪倒在车旁伸手去够车门的求救者擦肩而过。
汽车尾气吞没了他们惊慌的声音。
叶澜舟透过后视镜看到他们几人纷纷跪倒在地,先是叫骂,很快意识到什么,一个个往地上砰砰地磕着头。
一下两下三下,再抬头时便见他们满脑门子的血,可见是真真正正用了力的。
感染者与怪物在他们背后还比较远的地方,但浩浩荡荡扬起满地的尘土,如同一场来势汹汹的巨型沙尘暴。
但那几个人光靠自己残缺的腿根本跑不掉。
直至他们的身影变成看不清楚的小黑点,叶澜舟也没有再掉头回去的意思。
彻底离开那座城市的时候,叶澜舟心跳如雷,心底只有一丝可怜和同情闪过,紧跟着便被旧怨所埋没。
当初他们将瘦弱的女孩子还有他这种“刺头”推下车的时候,就该想到他们自己也会有这样的一天。
叶澜舟可以救任何人,却唯独不愿去救这些害死了他的朋友并且想要他死的杀人凶手。
他并不后悔,只有在面对楚辰离的时候生出几分忐忑。
他怕楚辰离会因此生气,或是觉得他心胸狭隘,看不起他。
楚辰离听了他吞吞吐吐的担忧,却反问:「为什么要去救自己的仇人?」
无比简单的一个问题,叶澜舟在那一刹那却被问住了。
他当然不想去救想要害死自己的仇人,他又不是圣人。
但在那之前他以为楚辰离是。
那样一件事不至于将他心目里的楚辰离直接拉下神坛,却第一次让他深切地意识到,楚辰离并不真的是心无杂念一心救世的圣人。
楚辰离也是有喜怒哀乐的人。
他有自己的偏好与判断。
若是遇上厌憎的人,他也会袖手旁观坐视不理,不去浪费时间冒险。
后者总是少数,因为途中所遇见的那些人,对楚辰离来说全都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虽不相识,但也没有惹恼他,救人不过是顺手为之。
坑害过叶澜舟的发小算是少数当中的那几个。
但生死关头,不管人类做出什么极端的举动都算不得奇怪,本质都是为了求生。叶澜舟便以此为依据,推断楚辰离是偏袒于他。
于是就连只欺负过叶澜舟的人,楚辰离也一并视为厌憎之人。
楚辰离对于这样的说法不置可否,但后来叶澜舟旁敲侧击地问起,他也坦然承认,他确实偏心叶澜舟。
陪伴了几个月的叶澜舟,对于那时候的楚辰离而言,确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