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深秋,两人收捡红叶,做成书签。
他不再当戏子,开个小店,卖什么都好。每年春暖花开时,他带她去游山玩水,写诗作画……
“大小姐,是否用糕点?”门外,楼老头的人敲窗户试探。
“不需要。”方樱推开窗户,没个好气:“第几回了?一会送茶一会问糕点,莫要看我在不在了,没跑。”
“真够麻烦。”方樱坐回桌前,看过的信铺了满桌,未拆过的信,便只剩一封。
「怜怜,跟我走吧,离开长京。明晚我在句望河等你,赌上所有等你。若你不来,我就当你真的不要我了。」
这信上附着半片枯枫叶,方樱轻轻放下信纸。
那夜楼回怜赴约了,坠水了,阿忍知道吗?
那一夜,究竟发生何事,这些信,为何在楼吟晴手里。
*
傍晚,国公府。
程长弦坐于暖院亭,翻阅大理寺通报。
“大少爷,夷驸马来了。”小厮九鼓来报。
“叫他进来。”程长弦未有多客套的意思,只叫人添上一坐垫,一茶杯。
院中,踏进一蓝袍男子,自得摇着折扇,步伐悠然,风流倜傥。他比程长弦矮半头,身量匀称,颚线流畅,五官在男子中无疑算得精致。无论谁来看,最少也得评上一句:长相尚佳。
夷斟是程长弦做捕快时的同僚,大他五岁。后来去宫中做了个小侍卫,被嫡公主元夕瞧上成了驸马爷,飞黄腾达。他本身份平庸不配为国婿,奈何公主那时对他死心踏地,当众以死相逼,非他不嫁。
“要当新郎官的人就是不一样。”夷斟盘腿坐在程长弦对面,毫不见外给自己添上茶,眼睛又停在程长弦衣服上:“你身上那缝口怎么回事,像狗爬似的,也不换一件。”
程长弦拉拉外袍,捋捋那局促的针脚:“你莫管,我在适应罢了。”
“哈?”夷斟自然不知他再说什么。
程长弦懒得与他讲,以后自己身上会出现无数个这般缝口。因为他未来的妻儿不愿看他穿着破衣服出门,他的衣服,却是常破口子的。从前都是九鼓补,日后若她执意……
他先适应一番最好。
“你这婚成的也适时。上回齐御史妻弟私抱灰产案,你是一点情面不留,还举报御史贿赂你,害他元气大伤,罚奉自省。最近缓过劲来,怕是盯住你喽,此时躲躲风头,也是极好的。”夷斟调侃他。
“非我不留情面。”程长弦沉语,不动声色抿茶一口:“律法在上,既违,便是他不给自己留情面。”
“我瞧你啊,脑袋真该转转弯。不然若有哪日得罪了开罪不起的人,便是你阿舅临安君连夜从关后赶回来也救不了你。”夷斟叹口气。
程长弦不置可否:“你今日来,到底何事?”
“无事不能来找你?相识这些年,除你外我还能与谁说些掏心话。”他咂咂嘴,嫌茶没味,从袖中掏出一壶酒,将茶杯改换酒杯:“本想找人对饮,你不饮酒,便以茶同我碰杯罢了。”
程长弦点头举杯,算是应下。
夷斟这一口便下满杯,程长弦大概猜出他为何苦闷。
“元夕殿下,又背你去找面首?”他话间未有一丝婉转,直戳夷斟心窝。
“她找别人,何时需要背着我。”夷斟晃荡手中酒杯,又是苦闷一饮:“彼时我贪图荣华富贵,她贪图我年轻皮相,我与她是各取所需,现在时移世易,她已倦怠,对我真情全然消耗殆尽。”
程长弦认真寻思这事:“不对。”他拍上夷斟肩膀,眸底一本正经:“斟兄,我认为公主对你还有情。”
“此话怎讲?”夷斟眼睛亮亮。
“你道当年公主图你年轻皮相,而今你已不是正当时的少年郎,公主却满身荣华富贵尤在,未休你。”
程长弦直愣愣:“所以我觉着她对你有情。”
夷斟呲着牙,将他手移开肩头:“多谢安慰,弦弟,你真是我的好贤弟。”
他再下一杯,又一杯,不知不觉,天色暗下,醉的双脸红热,眸底模糊。
“九鼓。”程长弦唤人:“叫车,将驸马送回公主府。”
“不要,我不回。”夷斟耍无赖似趴在案上:“回去也是一人。”
他眼底泛着清澈的绝望,独自喃喃:“从前还会找些有头有脸的公子。我比不上人家年轻有为,便认了。”
酒杯滚落地面,夷斟阖阖眸:“现下连个戏子,我都比不上吗。”
他看向程长弦错愕的脸,也不知眼中装着谁:“今日你去境月楼,可见到你那心心念念的头牌戏郎了?可得偿所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