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石做的穹顶墓穴,结构稳定,不易遭受晃动,岩壁厚实也很隔音。
在背药方之时,他俩没有注意到墓穴外已被许人均手下搅和了个翻天覆地。
以水银为百川江河大海。
倒正是应验了谢师先前调侃夜明珠的那句“秦始皇陵。”
谢师撒开了情急之下,有些失礼的手,他在先前进来的入口附近若有所思地敲了敲,传来墩实笨重的声音。
“洞口被堵住了。”阴婷幽心领神会。
“水银蒸汽已经弥散在墓穴之内,下一次爆炸很可能…”
还没等谢师这句话说完,又一轮爆炸再次来袭,地动山摇之间,他拉住了阴婷幽的手。
并肩作战。
“谢师,跟我来,这里有机关。”
阴婷幽另一只手摸在石壁上,“哗——”指着棺材后面陡然出现的一块小的洞穴,她催促道,“你快进去。”
那样的小室只有能容纳一个人的空间。
上天,非要在他们之间做取舍吗?
在他们二人犹豫之际,晃动渐渐平息。谢师眼疾手快地将阴婷幽半推半搡地送入安全的小室之中。
那样的小室,谢师知道,是先前来过的摸金校尉给自己留下的逃生通道。
他只一眼辨认出了小室用的是质地极其坚硬的燧石。
他摸着墙上的机关,小室的石门立刻合上。
此刻的平息昭示着,下一次的地动山摇,一定会到来。
爆炸用休眠这样的形式给予二人缓冲时间,只是为了给牺牲者一些遗言。
地陵里处处充满了未了的遗言。
是刻在石头上的亡者之音,亦或是他俩即将开口说的话。
“放我出去,谢师,能听见吗?”依稀能够听见阴婷幽不断的敲门声,谢师背倚在小室的石板上,任由自己的身体,缓缓滑落。
他感到自己有些太累了。
“谢师,听我说,你有不得不活下来的理由。”阴婷幽的语气渐渐冷静了下来,她在门的另一面,靠着那块冰冷的石头。
“不用告诉我你的理由。”谢师从衣袖里摸出一块火石,墓穴内水银的浓度越来越高,他的意识也已经开始有点模糊,用仅存的理智,强装镇定地说,“你说服不了我心里的答案。”
“药方,我没背下来,所以活下去的必须是你!”
“谢师!”
“只有你活下来,才能救南阳所有人。”
“你开门!”
“救人?”谢师有些自嘲地把玩着手中的火石,“世间的热闹与我这孑然一身的蓬草并无关联。”
“婷幽,我其实没有那么高尚。”
“我所做的一切,也只是用力所能及的力量,去践行老师口中的侠道罢了。”
“我并不想救世人。”
“我从五岁开始当个游侠,开始随风流浪”
“风到哪,我就去哪”
“走过山山水水”
“日出日暮”
“看过了沧海与云霞”
“皎月与群星”
“你知道吗,大漠里的星星与关中的不同。”
“大漠,只有一望无际的黄沙和天上连片的璇玑,它们会依照着时令的变化而斗转星移。”
那是一片风卷黄沙,在无尽凄凉的落日之后才能感受到的绝地震撼。
“关中这一方平原,山山水水,终究还是用狭隘的山峰与飞流,遮蔽了满天烂漫的繁星。”
谢师虽然冠着江南大族的姓氏,但他的灵魂,不属于关内。
这样的名字,是他对家族的报复,与自我的讽刺。
“老实说,来到关内,一开始确实不是出于什么好目的。”
“但是。”
“那天,是风把我带到了南阳。”
驼铃声声,风车摇摇。
“婷幽,走了这么多地方,我也早就累了。”
“偌大的山川之间,却从来就没什么值得我停留的地方。”
“但如果”
“如果”
“如果我能永远地停留在你的记忆里”
“或许是个不错的归宿。”
“谢师…”他听见了阴婷幽话语里有少见的哭腔。
其实,他的本意并不是惹她伤心。
告别,未必非要哭哭啼啼的。
对吧。
“不必自责”
“不是你抓住了风”
“是风选择了你。”
谢师的背贴在冰冷的石头上,他的心也渐渐凉了下来,指尖无力地坠在地面上,另一只手颤抖地摁着火石,他准备用爆炸巨大的冲击力,凿开墓穴的出口。
他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