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是傍晚时分,天空下起蒙蒙细雨,至晚间,雨势渐大,在昏暗的夜色之中,偶尔从天边传来一两声雷电的轰鸣,以及窗外急促撕扯的风声。
看样子,又是一个雷雨夜。
竹心从外面拿了蜡烛进来,替掉一根即将燃尽的,盖上灯罩,屋子里可见的又明亮几分。
一圈橘黄的烛光下,顾青梧继续看自己的书,边看边琢磨,一时有些入神。
竹心正在检查窗户,确认关的严实,晚上不会被冷风吹开了才好,这厢里外都看了一遍,一转身,却见小姐捧着那本《杂食纪要》的菜谱愣住了,只道:“小姐干嘛还琢磨这个?左右夫人是不许您进厨房的,您那二十遍佛经还没抄够呢。”
顾青梧缓过神来,思及半个月前自己进厨房,正撞母亲气头上,被借口祖母生忌抄二十遍佛经的事,心头大不爽利,明明此事父亲是赞许了的,之前自己琢磨的酱料和醋鱼,放到醉香楼还小小的风靡过一阵呢,偏生不入母亲的眼,还因为那道焖鸡借故罚了自己。
“烦死了。”她将书一扔,俯首案上,委屈不已。
竹心忙道:“小姐别生气,是奴婢失言,奴婢再也不说了。”
“没事。”顾青梧只郁闷了片刻,又起身振作起来,让竹心将地上的书捡了回来,兴冲冲地继续研究。
她就不信,母亲能管着自己一辈子。
竹心见状,才小小的松了口气,上前剪烛时,倒想起一件事,“小姐,那位解公子在东厢房住下了。”
什么?顾青梧的注意力再次跑偏。
“真的?”
“是呀,奴婢听园子里的人说,是老爷的意思,念其在外面孤身一人,也没个合适的地方温书,便让他住在府里了,听闻老爷和大公子都很欣赏他的样子,小姐,那咱们的十两银子还要的回来嘛?”竹心只关心这一件事。
顾青梧不免侧目,没好气道:“你还说,解公子那一身行头,作价就五两银子,你还讲下去一钱,到头来却多要了一倍,你这赚钱的架势,可比外面人厉害多了,改明我要是有个铺子,一定让你去管。”
这些话一说,素来知她性子的竹心就知道是恼了,只得低头认了错。
又听顾青梧道:“他现在虽然是个穷秀才,但只要还能握笔读书,就难保没有飞黄腾达的那一天,又岂是你能轻视的,也亏得他不计较,若换了个锱铢必较的人这会子闹起来,我难堪两句也罢,只怕母亲那儿,你能讨得了好?”
竹心咬了咬唇,闻言一阵后怕。
她确实知道自己错了,只想着那是个上门打秋风的穷书生,还有脸开口跟小姐借钱买衣裳,却不料竟是个有能耐留在府中的,东厢房与西厢房不同,能住进那里的客人,大都得老爷看重。
她今日差一点儿,就闯祸了。
瞧着她垂头丧气的样子,再加上刚刚数落了几句,顾青梧也算消了气,便道:“好了,那十两银子的事他既应下,想来不会横生什么枝节,下次注意一些就是了。”
“是,奴婢知道了。”竹心乖乖地点了点头,又道,“其实,奴婢也是看那解公子挺好说话的。”
“这是什么理由,欺软怕硬?”顾青梧失笑。
竹心想了想,还真是这个‘缘故’,少不得几分心虚,忙转移了话题,“其实想想,解公子也挺可怜的,一个人离乡背井来锦城求学,身上的盘缠用尽了,只能在客栈与其他人混住,好在是偶遇了三小姐,也算是时来运转了。”
“偶遇?”
“是呀,解公子是这么说的。”白天才说的话,竹心还不至于记错,可见小姐挑眉轻笑的样子,似乎…又不是这样的,“小姐,我没说错吧?”她有些不确定了。
顾青梧点头,却道:“说是这么说,可你觉得,三姐姐素日去的都是什么地方,那位解公子又会去哪儿,怎么就偶遇上了呢?”
是呀。
竹心恍然,“这么说,他有可能是故意找上三小姐的,他一个穷书生…哼,多半不怀好意,奴婢早就觉得,他奇奇怪怪的不像是好人,别是在做什么才子佳人的美梦吧,那他可要失望了,三小姐估摸是看不上他的。”
竹心又愤愤不平起来。
顾青梧倒觉得不像如此,观其今日言行,细细想来,确有一些矛盾之处。
若那位解公子真是故意接近顾飞鸢,做什么富家小姐穷书生的美梦,凭他那张脸,也该哄着顾飞鸢,多殷勤些才是,可自己当时到厢房时,两人隔着桌子坐的老远,互不理睬,顾飞鸢跟自己说话的功夫,好歹回头了两次,那解秋池却是垂了眼眸,未曾回视过一眼的。
这种情况,若说故意勾搭,未免牵强。
且文人风骨,那人好歹是秀才,无论借钱还是一身布衣找上门,都是一副坦然自若的样子,仿佛微不足道一般,与自己素日所见的那些孤高自傲的文人书生可大不相同。
解秋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