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里,太上皇和当今圣上父子斗法,本朝以孝治天下,到底是当儿子的先退了一步,江南依旧还是甄家的江南。
甄太妃举荐给皇后的女官、荣国公嫡出大孙女贾氏元春如愿被晋封为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
儿子孝顺,当爹的也不能太小气,于是在一些政务处理上让渡出去一部分权利,宫里一时父慈子孝和乐融融。
当今乘着宫里这股祥和之气,干脆给自己后宫的女人们把位份都往上抬了抬,好歹服侍他这么多年,没有宠爱也有情分不是。
新封的后宫四妃九嫔无一新人,全都是从潜邸起就服侍当今的旧人,由后宫局势推及前朝,谁还能说当今是个不念旧情刻薄寡恩之人?
再看太上皇适度放手以后,当今处理政务那也是有模有样,既顾及了老臣子们的体面,也给了新鲜血液们发挥才能的机会,分寸感和平衡度拿捏得很到位。
贾府得了元春封妃的旨意,阖府欢喜不尽,只当是自家女孩儿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全然不知朝堂博弈背后种种凶险之处。
甚至扬州来人说自家姑爷林海出巡途中遇刺重伤垂危的消息时,府里还有那么几个嫌他伤的不是时候,生怕沾上晦气。
林府派了大管家林松的老婆和长子来京报信,并要接黛玉回去见父亲最后一面。
贾母当日去信给林如海透露过要为宝玉向黛玉提亲的意思,林如海此前没有正面答复,这次带信上京却提出想见一见宝玉。
贾府若真有求娶之心,此时既然林如海病危,就该打发了宝玉陪同黛玉一起回扬州才是。
然而不论最先提出联姻之意的贾母,还是始终未对婚事正面表态的贾政夫妇,都以宝玉年幼体弱,学业未成的理由不许宝玉同去。只吩咐了贾琏这个没正经差事的送黛玉回扬州,并各自吩咐了他好一番话。
临行前,黛玉将自己常用之物尽数打包,能带回去的随船带回去,不能带走的也封存了起来。
宝玉来送别时,黛玉没像以往一样同他赌气闹性子,反劝他在家好生听老太太和舅舅舅母的话,别和从前似的只顾着淘气,在外面说话办事谨慎着些,别让人抓到把柄以此攻击宫里的贵妃娘娘。
“妹妹近几日长大了许多,忽然变得会说话起来……”
黛玉手里扯着帕子,“谁不想永远做个无忧无虑的小孩儿呢,可父母会老我们会长大,从依靠父母亲人到成为父母亲人的依靠,这就是成长,这个道理,也是爹爹重病后我才悟出来的。”
宝玉沉默了一会儿,红着眼圈问道,“妹妹心里是不是埋怨我不能亲自送你回去?”
黛玉的眼圈也是红红的,心里的难受不比宝玉少,很多事她比宝玉自己看得更明白,“要说一点不埋怨那是骗人,可是我也知道老太太他们的顾虑,你是个自己都照顾不好的,如今我家里正是事多人杂的时候,你去了什么忙帮不上不说,我还要分出一份心思照顾你,岂非添乱?你老实在家待着才是应当。”
宝玉勉强一笑,“都是我无用,我若和二哥哥一样精于庶务就好了。”
这话也就说出来哄哄人罢了,宝玉何尝是能在俗务上用心思下功夫的人。
黛玉宽慰道,“你自有你的好处,何必用自己短处和别人长处去比,你只管做好你自己,从此之后不要再教老太太为你操心,便是全了你我的情分了。”
宝玉没听出黛玉话里告别之意,催她先进船舱去,“码头风大,妹妹身子弱别在外头站着了,我再叮嘱紫娟和雪雁几句。”
黛玉点头,林管家的老婆看他们兄妹二人说完话,带着大儿媳妇过来亲自扶了自家姑娘上船。
宝玉转头叮嘱紫娟,“紫娟姐姐,我知道你最是个细心体贴的,姑父身子不好,妹妹必然忧心似焚寝食难安,你盯着她按时吃饭睡觉,她若烦闷了你也多陪她说说话开解开解,别叫她都憋在心里头。”
又吩咐雪雁,“到了林府,人事和规矩上你多帮衬着你紫娟姐姐,你们一起把林姑娘照顾周到了,等回来京城,我好生谢你们一谢!”
雪雁抿嘴笑,“瞧宝二爷您这话说的,姑娘是我们林家的姑娘,若是还要外人提醒才知道照顾好自家姑娘,那从管家和管事媳妇起,再到下面大大小小的下人们都没脸再留在林府伺候了。”
话是这样说,雪雁却蹲身行礼,“多谢二爷为我们姑娘着想,我虽驽钝,却不敢忘了本分。船快开了,二爷回岸上去吧。”
船开了,宝玉骑马沿岸相送,迟迟不肯离去,黛玉在船舱中,从窗户中默默看着他的身影,眼泪如珠串滚落。
顺风时节,林府的船比计划中还要早了两日到扬州,幸好管家日日派了人在码头等候,骑马飞奔回府报信。
管家亲自带着人前来迎接,主仆见了面不及多说话,黛玉忧心父亲身体,先自乘马车回巡盐御史府。
贾琏二次下扬州,此行虽得了家中嘱咐,但是已和林管家打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