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满是乌云,一场暴雨随时会不期而来。他提出来,是不是不要去了,会淋雨的?
张兴福就是张兴福。他手一挥,踩下摩托车油门,不由分说,上了路。
王志山的小王庄村家。
三人的不期而至,让王清远和三婶倍感意外。儿子单位来了人,儿子像是被单位领导押解前来一样,令三婶害怕。她以为儿子在单位犯了错。
正在慌乱,张兴福表明来意。
二人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儿子没了不白之冤,二人欣喜若狂。他们将一身正装的张兴福和张家善请进家里,手忙脚乱,烧了满满的一桌子菜。
王志山楼上的家堂前。张兴福被王清远相请,坐上正中的位置。张家善和王志山分坐两边。第一杯酒,张兴福斟满了酒,道:
“不好意思。打扰二位。我们今天来得突然。事前没有安排,临时起意来的,希望没有给你们太多的打扰。我们特意过来,只为一件事情:宣布你家儿子、也就是我们分局新同事王志山转正。事情之所以拖到现在,我作说明。之前,分局在研究王志山同志该不该转正的时候,包括我,有不同声音。少数同志认为,王志山做事欠妥、有不周全的地方,需要磨炼;甚至有人提出来,延期半年转正。拖到现在,我们批准王志山转正。我要表达的第一层意思,是代表单位,向二老通报这个决定。第二层意思,是王志山同志在单位表现很好、很优秀。他的正能量有目共睹。我们今天前来,就是要恭喜王志山转正,也恭喜二老为单位培养了一个优秀的儿子。第三层意思,是谈点期望。在单位,我让分管他的组长张家善,为他办理转正手续,张家善也提出了疑虑:有同志提出不同意见咋办?我的意见,看准了的事情,该出手时就出手;看准了的人,该保的我一定要保。即便有阻力,我们也要顶上。没有压力要上,顶着压力,也要上!很多时候,我个人觉得,我这个人别的本事没有,看人的眼光是独到的。我相信我的眼光。当然,我也有看走眼的时候,比如分局的其他同志。只是王志山不是这样的人。我相信在他身上,我没有走眼。俗话说,‘生来的毛驴变不成马’,这话一点不假。王志山一年来的表现,我相信他假不了。‘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为他,我观察了他一年。更多的时候,我在想:这个年青人身上的好多东西,为啥会跟我年青的时候那么像呢?你看,我这个人脾气不好,整个税务局的近百号子人,有人管我叫‘倮倮’(笔者:倮倮,当地人对少数民族人的别称),说我不近人情;的确,工作上大多时间,我只讲原则、不讲变通。人各有性,我就是这么个秉性。看准了的事情,根本不顾其他。所以,我这种人命苦,遭受的争议也多,尤其容易被别人误解。但我相信,我之所以走到今天,带上队伍,我看人最起码的一点,是血性,而不是头脑。要比头脑,可能你王志山无法跟有些人相提并论;可要比血性,别人不如你。这就是我同意你转正的原因。今天特意到你家来,当着二老的面,我宣布这个决定,也再次恭喜你们!希望王志山在以后的日子里,再接再励,有个好的前程。也请二老放心。对于他,我们不仅会让他坐上战马,还会护他一程,让他今后越走越稳。”
出了小王庄村,天色已晚。天气阴沉得厉害。
三轮摩托车在张兴福手中,缓缓拧上油门,驶进夜幕。车子过了县城,飘飘洒洒地下起了雨。雨水毫无遮拦地打在三人身上,将三人淋得湿湿的。风雨中,三人被风吹得冰冷,打起了寒颤。抬天望天,雨丝蒙蒙。张兴福兴奋异常,麻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大声道:
“你们冷不冷,要不要躲躲雨再走?”
难得张兴福如此高兴,二人不想坏了他的兴致,大声道:
“听你的!”
张兴福没有迟疑,大声道:
“你们以为俺老张老了三天,不如你们年青人了?我告诉你们,俺身体好着呢!与天斗其乐无强,与地斗其乐无强!革命队伍死都不怕,还怕这点尿灰雨(笔者注:尿灰雨,本地方言,原指仅能扑灭尘灰的小雨,这么指代小雨)!”
他放慢车速,一亮嗓子,唱出了一段《智取威虎山》:
“今日痛饮庆功酒
壮志未酬誓不休
来日方长显身手
甘洒热血写春秋……”
一路高歌,歌声成了喇叭,在忽明忽暗中“突突”前行。
雨中没有过往车辆。三轮摩托顶着孤独车灯,照向无尽的黑暗,在烟雨空蒙中萤火般微弱。张兴福豪气冲天,在清苦且糟心事不断的当下,压抑一扫而光。有多少日子未如此尽情?他尽情释放着收获革命战友的欣喜若狂。他要以这种方式,送王志山一个成年礼,成为他心中的一盎长明灯。即使前方有着无法预知的风雨、艰险与磨难,每个人知道,这就是战友间过命的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