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其妙坐过站,只得重新等公交。来回折腾,倒是比平常多花一个小时。提过水果店老板递上的果篮时,岳妍一阵恍惚:似乎自己大学毕业后就再没空手上门过了。
开门的是刘叔。
“来啦。”
他是妈妈后来再婚的男人。其实也没有多后来的时间,不到一年吧。大概和岳妍不知道如何跟他相处一样,这个男人同样感到无所适从,所以脸上才始终挂着慈祥但略显疏远的微笑。
接过果篮,他又露出浅浅的笑。
系着围裙的薛敏从厨房走到门口,边擦手边说:“怎么又买这些。”
“孩子孝顺呢,你这人。”老刘引岳妍进来,弯腰从鞋柜里拿鞋。
藏青色的塑料拖鞋,鞋面泛着黄黄的焦痕。
岳妍蹙了蹙眉。
“昨儿来的客人抽烟,烟灰造成的。”老刘略显尴尬:“那个……要不换双新的吧。孩子妈,新拖鞋放哪儿了?”
薛敏一把夺过鞋子,晃荡了几下:“这不好好的,换什么换,嫌钱烧的慌啊。”
“你这人!”
“挺好的。”
岳妍拿过鞋子。弯腰的时候手一松,塑料鞋底接触地面发出清脆“啪”声。低头穿鞋,鼻尖窜进牛肉汤浓醇的香味。刘叔儿子最爱的食物。她不想叫那个男孩“弟弟”,总觉得是个奇怪的称呼。这样浓厚的牛肉汤相当费功夫:很早便要到市场抢买最新鲜的牛肉,切、洗、炒料、熬制、看火,一套流程下来大半天时间都耗掉了;难得的周末也没睡下懒觉,可能配菜什么的,甚至昨天晚上就得备好。岳妍突然很想流眼泪,在她到过无数次的场所,熟悉得不能更熟悉的场景中流泪。
大家围坐着吃饭。
老刘的儿子小升初考上了很好的中学,夏天过后,就是一名堂堂正正的中学生了。他正缠着老刘索要礼物。
“爸爸,爸爸,iPad!iPad!我同学都有!”
半大小子挂在老刘的肩上,老刘乐呵呵的,薛敏也含笑望着他们。
结局总是儿子取得胜利,岳妍见过很多次。她不禁奇怪,难道孩子们越来越幼稚了。遇见戚重阳时,也是刚上初中的年纪,他却那么成熟。戚重阳,每次想到这个名字,似乎有人用牛毛一样的细针不停戳着岳妍的心,小孔越来越多。时间的飞蚊蛮横着冲撞进来,心的纱窗根本无力阻挡。
“吃饭呢?发什么愣。”薛敏夹了一大块牛肉放到岳妍碗里:“尝尝,专门给你做的。”
岳妍胃里一阵翻腾。
“妍妍喜欢吃鱼。”
老刘把盛着蒸鱼的长碟调换到岳妍面前,岳妍说了声谢谢。
“我们都不爱吃鱼,就她爱吃,也不知怎么回事。这武昌鱼刺又多又麻烦。”
不知道这个我们指她和爸爸还是现在的一家。岳妍低头默默数着米粒儿,蒸鱼哪里能有熬牛肉汤麻烦呢。
“不想做可以不做的。”
薛敏变了脸色,饭碗“当”碰到桌面,筷子在碗沿滑出尖利的声音。
“你说什么?”
“我说不想做可以不做,不喜欢吃鱼可以不蒸。”
直勾勾的眼神。薛敏怕这样的眼神。
“你以为我星期六一大清早去菜市场是为了谁?辛辛苦苦半辈子,好心没好报。”
岳妍嗤笑一声:“难道是为了我?”
薛敏几次想张口说话却又失语,眼圈逐渐泛红。
“隔壁张阿姨介绍的男孩子,人又老实,工作也好,你看不上就算了,还贬损人家。你二十九了,还要任性到什么时候!”
“他说的?不过问他最欣赏的金庸人物是谁,他回答张无忌罢了。”
岳妍微微不屑。
老刘拍拍薛敏的手臂,薛敏强压下话头,扭过半边身子,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那孩子人品好,条件不差,和你很相配。”老刘说。
“我不喜欢他。”
岳妍平静地说出“不喜欢”,这种真正情感上的意思表示令老刘感到错愕——她毕竟已经不那么年轻了。
“喜欢……人不能靠喜欢活着。”薛敏几近喃喃自语,渐次音量放大:“一直不结婚,周围人的闲言碎语都会砸向你。到时候,到时候,岳妍——”她倏地站立,紧贴桌沿,上半身微微前倾,近乎喊道:“你不要以为多读了几本书就可以对抗世俗!”
岳妍原本抵靠椅背,双臂抱胸,闲散淡漠,闻言,松开手臂,起身和薛敏隔桌对峙。
“那你告诉我,怎—样—可—以—”
“啪!”
薛敏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又望向岳妍。她的脸偏向一边,半长的耳发飘到脸颊,表情模糊得看不清。怎么动手了呢?啊,是眼神,洞察一切的明镜般的眼神。她在自己计划离婚的时候见过,生第二个孩子的时候见过,在拖延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