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弦惊心中反倒没什么波澜。往事真相在他面前铺陈开来,渐渐散去迷雾,他看着行径放纵的李怀卿,已经预料到了一切的走向。
“正是,正是!”
李怀卿朗声说道:“皇上有旨,令我等率八万守军出城,与城外二十万凝兰叛军血战到底!相信圣上真龙庇佑,我等将士一定有如神助,撒豆成兵,残杀敌军如砍瓜切菜一般!只是我曾受魏弦惊母恩惠,实在不忍见贤侄落入如此境地,方才心生恻隐,叫诸位来议一议魏贤侄的去留!”
此话一出,堂下人皆瞠目结舌。且不说魏弦惊的身份是何等忌讳,魏弦惊生母又是什么身份,岂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堂而皇之的说出口,李怀卿莫不是发了疯!再说但凡还想活着回去见圣上的官儿,都明白让八万守军倾巢而出,弃坚实城墙于不顾是多么愚蠢的一件事,且不说八万对二十万,就是八万对八万,守军出城作战,也不是上上之选!
就连方才质问李怀卿的皇帝心腹此刻也有些慌了神儿,过了半晌才磕磕绊绊地斥责:“李总督莫不是疯魔了?什么无稽之谈都说得出口!李总督就不怕我密函皇上,李总督这两江总督的位置怕是立刻不保!”
话虽说出口了,但任谁都知道这话不过是危言耸听,色厉内荏罢了。如今两江总督这个位置谁敢来接?这接的不是升官发财路,而是阎王殿的花名册!李怀卿如今彻底撕破了皇帝的遮羞布,可那又如何?金陵的官员指望着他活命,皇帝指望着他续命,就算他当面把圣旨踩上一脚,皇帝的心腹都得斟酌斟酌是否报告给他那行将就木的圣上。
在场的官员和守军更是心知肚明,不多时,众人就纷纷进言,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无论叛军退不退,他们顾及朝廷的颜面,都得将魏弦惊完完整整地送出城去。
没有人敢用“降”这个字,或许到底是朝廷命官,多少还讲究一点儿礼义廉耻,只说叛军退,不言自己降。可虽然面儿上的体面有了,心底里作何打算却也不好明说了。
事已至此,魏弦惊没什么可多说的了。他最后看了李怀卿那张得天独厚的,带着书生正气的面容,心中因为私仇对他的怨恨减轻了许多。他拿着李怀卿当场书就的一封模棱两可的“告金陵城外叛军书”,在守军的押解下向城外走去。
一路上,许多城民无声地注视着被守卫包围的魏弦惊,无声的注视像一张网,沉甸甸地让天色都压抑。魏弦惊目不斜视,他身边却突然传来了一道和柔的女音:
“魏郎君,我来为你送行。”
魏弦惊偏头一看,却见身旁士兵的甲胄之下是一张熟悉的面容,正是方才坐在她父亲李怀卿身侧的李淼。
“我想以魏郎君的聪慧,此刻已经猜到了父亲的结局。在我父鱼死网破之前,还请魏郎君多拖延些时日。”
魏弦惊低垂面目,嘴唇微动道:“你父死战,你当如何?”
到了此时,魏弦惊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李怀卿是要顺了皇帝的意,和凝兰血战到底,全了他一身铁骨铮铮,文人气节,成为凝兰进军途中最大的绊脚石。
“我当如何?”少女低声反问了一句,话音飘散在风里。魏弦惊心下有些微不忍。是了,李怀卿走上这条路,未必是为了皇帝尽忠,恐怕更多的是为了文人义气,为了在史书上千古流芳,不惜舍弃自己的亲女,舍弃金陵城千万兵卒和百姓的性命。
一将功成万骨枯。李怀卿螳臂当车,死守金陵城,就没有打算活着走出金陵。京城中无论谁胜谁负,都要感念李家铁骨铮铮的气节。
“我并非我父,魏郎君不必挂念我。不若多担忧些自个儿吧。前有豺狼,后有猛虎,魏郎君已经山穷水尽了。”
魏弦惊笑了笑,苍白的面儿上还带着云淡风轻的笑容。此刻他也懂了李淼话中未尽之意和淡淡的讥讽。
他们都是为人子女,殊途同归。李淼明知父亲要身赴大义,却也只能另做打算,就像魏弦惊知道自己母亲身陷囹圄,困兽之斗,却也只能远观一样。
他们最敬爱的人做出了选择,以命为自己证道,而他们只能坦然承受,为自己做出选择。李淼说她并非她的父亲,已经表明了立场,或许在她父亲李怀卿死后,她会做出和父亲截然不同的选择。
如果那样,李淼也就性命无忧了。
踏出城门,走上护城河上的独木舟时,魏弦惊对李淼一揖,应了她的话:“魏某定当尽力而为,也请李总督挂念金陵城中军民性命。”
半个时辰后,魏弦惊回到凝兰大营,将手中的信笺递交顾景芝手里。顾景芝翻看过后,便漫不经心地问道:“你以为如何?”
魏弦惊无视大帐内诸多不善鄙夷的目光,拱手道:“李怀卿老谋深算,我并不知其意,其帐下之人莫不惶恐胆怯,不堪一击。”
顾景芝将手中的信笺放到一边,笑道:“李怀卿是个人物,只可惜上面还压着一个皇座,他即便是龙,也翻不出金陵城了。他如此行径,怕是还在等京中消息。若是你母亲胜过一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