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卿是否有这个胆识,魏弦惊他——”
叶翎关心则乱,脸上露出一点儿端倪,蛇女防备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乾东,扳过叶翎的肩膀,为她整理领口:
“过犹不及。”她口唇不动,腹部却发出低沉的声响,仅二人可闻。这本是叶翎在杂耍班子学的伎俩,这些年走南闯北,竟然也被蛇女学去几分皮毛。虽然声调古怪,也不能模仿鸟鸣之声,但足够用了。
“不消耗凝兰兵力,即便断了铁器和粮草,凝兰也不会有短缺,这沿路的乡绅可都是软骨头,当年凝兰可以装作倭寇洗劫村庄,如今也能强抢钱粮。金陵这场仗必须打,血流成河才好。”
蛇女说着,脸上露出了一丝狠色。她和叶翎、魏弦惊之流不同,她身上没有什么沉重的包袱,更没有国家大义、江湖道义。她的记忆里只有视她如鬼魅的村民,也只有毫不犹豫将她卖给杂耍班子做奴的父母。
谁胜谁败,谁生谁死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她大多数时候活得人不人鬼不鬼,这世界上只有叶翎真心将她当做亲人,所以,只有叶翎一个人活着就好了,旁的人有什么好在乎的?金陵百姓无辜,但在这个世道里无辜者才是大多数,谁又能救的了谁呢。
“别这么说,阿姊。”
叶翎轻声说,抬手温柔地抹去了蛇女脸上的阴鸷之色。两人调整好面色,向主帐中走去。
*
金陵城下一战,打了足有十日。护城河的水被染成了浅红色,和天边的霞光一样刺眼。
叶翎在第九日便在主帐前请命参战,可顾景芝并不允。金陵守将不比任何凝兰曾经遇到的朝廷官兵,他们难缠、不怯、训练有素。即便高旗亲自叫阵,城门也纹丝不动,箭簇入雨,几日酣战,凝兰在城门各处抛下了近两万具尸首。
顾景芝面色虽沉,但并没有露出焦急之色。今日,凝兰出十万兵丁再度攻城,一队先行军已经攀爬上了城墙,被斩杀在城墙之上,无主的头颅哗啦啦从城墙上滚下来,又砸倒几个攀墙的兵士,方才让凝兰的将官击鼓退军。
金陵城不愧是易守难攻之处,即便能攻下来,恐怕凝兰也要把精锐砸在此处。
“教主,属下自请叫阵!”
“不必了。”顾景芝瞥了一眼叶翎,神色中头一回露出些许的不耐之色:“本帅知你心系魏弦惊,但若有人能叫开城门,说服城中冥顽不灵者,便是我们名满天下的魏世子了。你不必忧虑,我此刻正是需要他的时候。”
这是顾景芝第一次将话挑明,说得无比直白,叶翎冷了脸色,却垂下头掩盖住端倪,只说道:“属下尊命。”
离开大帐行出百尺,一只轻盈的鹞鹰落在叶翎的肩膀,又很快振翅离开。凝兰众人对此都见怪不怪了,叶翎身负异能,有些人引为恩赐,大多数人却只当作杂技,不屑都浮于表面。叶翎倒不关心旁人如何作想,她监看乾东练兵,而后将其招至身前,说道:
“我有一事麻烦香主去办。”
“堂主请讲。”
乾东经过多日征战,面上沧桑不少,气质也沉稳许多。此刻他躬身立于叶翎身前,仿佛是一个忠心不二的臣属。
“我想请你联络魏世子带来的亲卫,若是可以,尽可能将人编入暗部麾下。”
这些日子攻城,凝兰意料之外地损失惨重,许多队伍缺了人,这让人员调度变得频繁起来。魏弦惊带来的亲卫虽然不多,只有十几个,但各个是虎啸营的老手,战力绝非常人可比。顾景芝多疑谨慎,将魏弦惊所带来的亲卫全部打散,编入各个队伍,以防哗变。
乾东抬起眼,用黑白分明的眸子看了叶翎一眼,没有露出半分诧异神色:
“为何不编入我们玄部?若是如此,我行动起来还方便些。”
他刻板地说道,半分质疑都没有露出,和他昔日对叶翎的鄙夷不屑大相径庭。
“不必,暗部是更好的去处。”叶翎说着:“免得教主疑虑。”
乾东低声应是,可退开半步后,他又像是想要嘲讽,嘴角扭曲成一个古怪的弧度:“不过堂主也大可不必避嫌,毕竟此刻凝兰还有谁人不知堂主您和魏世子如胶似漆,出入同帐。”
他这话语气平淡,内容却刻薄。这世道对女子要求更多,叶翎此举也就放在乱世军中无人搭理,若是放在寻常人家,早就被看作无媒媾合,不守妇道了。在这世道中生存的女子听闻此话或许会露出些许憋闷不忿,甚至隐忍羞惭,但叶翎却不同。她在大多数时候都游离在外,她的大多数同类因为她的怪异天赋,沟通鸟兽的能力,从未将她当做常人看待,而她也早就失去了羞耻。
她黑黝黝的眸子静静看着乾东,沉默而专注,一字未说,面容平静,甚至透出一丝无辜的意味,反倒让乾东不知为何呼吸急促,怒气和说不清的怨气翻涌不休。他不再耽搁,转身又走向了校场,抽翻几个躲懒的兵油子,而后大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