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亦心悦你,但我蒲柳之姿,粗鄙之人,爱不起一个圣人。你一直想要护我,从出了京城的那一刻起,你不想拖累我,你抛下我去赴死,即便在你回到我身边之后,口口声声你心悦我,却仍然将我推开。”
“你能给我的爱护,与你给路边野犬的爱护又有什么不同呢?一切恩怨罪孽,你都要自己背负,而我呢?你可曾问我想着什么,你可曾问我在求什么?你所谓的心悦,都是你的一厢情愿。即便我加入叛军,你也从未质问苛责,我有时真的分不清,你是不是将我看作一束草,一只狸奴,你爱之护之,却从未指望它们有口能言?”
叶翎很久没有说过这么多话了,凝兰行军的生活改变了她,让她的面色日冷,从明眸善睐变得沉默寡言。魏弦惊嘴唇嗫嚅着,手指失去了温度,像冷玉一样白,血水在他体内结成了冰,吐息变成了负累,胸口之中酸胀难言。
“…我从未这么想过,叶翎,我心悦你,每个字都是真心的。”
“我知你真心,”叶翎站起身来。夜幕四合,万籁俱静,连枭鸟都止住了呼啸:“你心悦我,但你从未真的想过求生。心悦是活人才能做的事,魏弦惊,人死了就死了,什么都做不成了,再多的心悦,天大的爱恨都没有用。我知今日与你说这些,你仍然会选择去京城城根儿下见你的母亲,或者见你的仇人,你仍然会接下胸前身后刺来的刀锋,可是如此,你就别说心悦我了罢。何必徒增伤怀呢。”
魏弦惊的四肢不受控制地挣扎了一次,像是溺水之人濒死的抽搐。他不确定自己的心是否还在胸腔里,愣愣地伸手去摸,却只摸到一片死寂般的空洞,手背上的水迹滑倒袖口,染湿了包扎伤口的绢布,他垂头去看,才意识到泪水落了满脸。
“对不起,阿翎。”他几乎不知所措了,他想不明白,却又想得太明白了。他的阿翎是翱翔的凤凰,是天边灼烧的火光,而他只是一棵枯木,他怎么配得上这样的阿翎。
叶翎转过身,不再看榻上的人:“你令我今日上报李怀卿的动向,是为了保我,也为了保金陵城中的百姓吧。李怀卿精锐奇袭,若是全歼,城中本就不欲死战的官员怕是要开城投降了。凝兰少战而未损,又有招揽贤才之意,大概不会屠城戮官。”
“这样,大多数人或许性命无虞了。可我亦有打算。我投身凝兰,并非情愿看顾景芝杀入皇城,夺了大位。顾景芝非明主,我亦非忠臣。凝兰若胜,京城生灵涂炭,你身首异处,非我所愿。”
“金陵军民无辜,但天道之下,谁人该死,谁人又该活?这是一场杀局,既然已经入局,该舍弃的棋子,就应该放手。金陵之战,合该是生灵涂炭的,血流漂杵的,只有如此,旁人才有生路。”
“魏弦惊,你还没想清楚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局面。是京城皇位的主人换一个名姓,百姓供奉之人换成顾家,还是在山河破碎的断壁残垣中生出新的草木。”
她没有回头看魏弦惊的面色,更没有看他嘴角渗出的血。她掀开营帐,大声喊出了乾东:
“乾东,你在这里看护魏世子,今夜我巡营。”
“属下尊命。”
乾东单膝下跪行礼,未能看清叶翎的脸色,就只闻到她发间青草般的气息。乾东看向榻上魏弦惊失魂落魄的模样,挑了挑眉,刻板道:“世子若是有需要,招呼属下便是。”
说完,他便抬手招呼众人围住了帐子,层层守卫。
*
而十里开外的金陵城中,李怀卿拿起手帕,压住喉咙中的呛咳,可是鲜血还是从帕子上印出来。
门外,一身戎装的李淼踏入门来,她身旁的丫鬟都穿了甲胄,肃穆之色尽显。
“爹。”她轻声唤道,没有像往日一样称李怀卿为父亲,也没有搀扶李怀卿的意思。她只是看着李怀卿咳血,眼里有一丝薄泪,面露悲悯。
“无碍,无碍。”李怀卿扔掉帕子,站起身,脊骨发出吱嘎的声响。他的身体晃了晃,竟独自站稳了。
他腰上配了一把刀。那并非温热墨客用来装饰用的腰剑,而是一把货真价实的,见过血的刀。
那是前日战死在城头的守将留下的遗物。
“去吧。颜氏来了信,是时候了。”
他清瘦的手指握住刀把,对着女儿展开一抹微笑。李淼的眼眶红了,在她一张稚嫩雪白的面容上分外突兀,可她一滴泪都没有落。她突然双膝跪地,对她的父亲行了一个郑重的大礼,旋即将手落在了腰间的武器上,骨节青白突兀。
她回过身,带着几个戎装侍女和侍卫走出了总督府,再也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