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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时过半,寒凉的秋雨还未停歇,凝兰军营中突然燃起大火。
喊杀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山坡上有油桶滚下,在地面上浴火即燃。营中惨叫不绝,恰逢天雷滚落,四下风声呼啸,如同鬼蜮。
顾景芝心思缜密,怎会不防备李怀卿袭营,但是李怀卿近日并未有半分出城的意思,就算防守也是疲累不堪,加之近日秋雨,马上入冬,天气寒凉,凝兰兵士大多迟缓僵冷,即便主帐有军令下达,军中也为有多少人职守。
叶翎的明堂在左阵,动作迅猛,当即喝令手下拉起防御的木栏,挡住了骑兵的冲击。一盏盏营灯点起,黑暗之中呼喝声不绝,左营在几番剑雨和火油的冲击下,仍然未溃散,反而斩杀了千余人。
叶翎一马当先,与袭营的金陵守军打得难舍难分,亲力亲为地斩下十颗头颅。越到此时,她的心反而越平静,手中的金刀和士兵的盔甲摩擦出刺耳的杂音,当黑夜中最后一个袭营士兵倒下后,她横刀上马,对着金陵城的方向喊道:“明堂的将士们,随我追杀贼寇,直到城下!”
天上惊雷,照亮了乾东那张布满杀意的脸,和魏弦惊坐在马上的身影。光亮太匆匆,叶翎只看到了魏弦惊满脸的惨白,和他眼角的红潮。
“堂主!吾等未接主帐诏令,且主帐方向杀声未绝,恐怕仍有贼兵作乱,我们是否救驾驰援?”
“住口!”
黑夜之中,叶翎的一双眸子亮得惊人,如同两簇灼烧的火焰。她直勾勾地看着说话之人,大声道:“有战而不往,此为凝兰大忌!贼军已溃,此刻不追,难不成等主帅亲自来催促不成?尔等怯战,当斩于阵前!乾东,遣一人去告知主帅,其余将士,随我追击!”
乾东看着她一张巴掌大的脸滚落下许多水滴来,是天上落下的冻雨。他的目光从她灼烧着的眼眸落到她紧握金刀的手上,突然振臂喊道:“堂主英武,魏世子,劳烦你告知主帐,我明堂前往追袭,不斩贼寇,誓不归营!”
说完,左军一千余骑呼啸而去,扑杀向黑夜中的金陵守军,直扑金陵城下。魏弦惊身下的马发出尖锐的嘶鸣,他大腿上的血水又涌出来,混入冻雨和泥水。
他突然觉得自己也是这地上泥。
即便手上因为用力,骨节几乎破体而出,他仍然压下口中的血腥味儿,向主帐去。叶翎此举是生怕主帐不对她生疑,魏弦惊必须去,且必须说动主帐即刻出兵兵临城下,才显不出叶翎所为的突兀。若是魏弦惊去晚半步,主帐怕是不会留下叶翎这样无令追击的将领了。
本息途中,风声呼啸,叶翎耳边传来乾东的大笑声:“堂主,我方才安排如何?可顺你心意了?”
叶翎皱眉,微微偏过头看了他一眼,用口型说了句:“你话太多了。”惹得乾东哈哈大笑,险些坠马。
列阵金陵城下,叶翎斩杀了最后一个袭营的士兵,抬头看着城门之上在风雨中飘摇的风火。
护城河的水声簌簌,不远处也传来了兵马开动的声响。最后一记闷雷落下,城头城外火光大盛,连成一片。
一个凝兰传令官纵马跑到叶翎身后,抱拳大声道:“主帅已亲往城下,命叶堂主即刻攻南门!”
战鼓隆隆响起,压过了天上的闷雷声,雨势渐歇,唯有风声和胸腔之中愈演愈烈的心跳声合为一处。
“传我军令,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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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境战火连绵,北境的天提前入了冬,虽还未落初雪,但是天边乌云压城,暗影几乎吞没了城墙。
宫中一片肃穆。自打前日起,各地起义的战报纷至沓来,当今十三年的统治,眼看就要分崩离析,骤然倾塌。如今宫中风声鹤唳,御前伺候的都被割了舌头,成了哑巴。
除了姿容恬静的颜皇贵妃。
自打皇帝两月前骤然吐血,刚刚复立的皇后就又被关进了冷宫,几次都被下令斩首,但是刀架到脖子上了,又会获得暂且赦免的消息。
皇后不知被吓坏还是苦闷,终日啼哭不休,一口一个“征哥”地叫着,神情不似母仪天下的皇后,反倒像是二八年华,不知人事的少女。皇后虽然年岁渐长,眼角也生出了些许细纹,但是终究生着美人骨美人皮,落泪时让人看了便失魂落魄,又害几个侍卫被剜了双眼。
几次生死边缘往复,皇后不再哭闹,整日如同人偶般坐在床榻之上,披头撒发地抱着膝,摇晃着自己的身子。临近冬日,殿里连炭火都没有,皇后大着肚子,每日只有粗陋饭食和一碗碗黑漆漆的保胎药,两月过后已经瘦得几乎脱了形。
与之相反,颜皇贵妃复了宠。颜皇贵妃去年末刚刚滑了一胎,身子还不稳健,此刻摇摆着聘婷身姿,日日入御前侍奉,虽然面色苍白,但是竟一日都未曾抱怨。
皇帝虽然只是知天命之年,但早就被巫药、仙丹和多年纵欲无度伤了根基。黑发犹存,但身子骨儿却想漏风的口袋,活气儿半点儿都留存不住。他口歪眼斜,大骂皇后祸国,从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