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这一点很薄弱,做不到还要做,自然要格外辛苦些。
嘴角要噙着笑意,不能看起来太严肃。
他一遍遍如此告诫自己。
商宁见状,又有些于心不忍,不愿让少爷这般勉强自己。
劝屠苏得过且过,他又不肯依。
而今对他来说,这早就不只是他自己的事情。
两月间和众人同吃同住,那些一个个在纸上单薄刻板的兵,变成了身边鲜活生动的人。
屠苏渐渐发现,他们家中有需要医病的老娘,有自幼定下娃娃亲等着被迎娶的妻子,也有插科打诨谈笑吹牛的好友。
他们不是木讷愚昧只知蝇头小利的民,短短几个字怎么足以形容得了他们的一生?
他们也有想做的事情,有自己的抱负,也有对未来的憧憬。
而今他们来到这里,起初是因为他们信任刘县令。
刘县令说这里能吃饱饭,他们便来了。
可他们没有走,最终选择留下,却是因为屠苏。
他们看得出来,这个略显青涩,不善言谈,甚至对世间许多寻常事都有些近乎盲目无知的小将军,是个值得追随的人。
他们信任屠苏,屠苏也绝对不愿辜负这份信任。
抱着这份信念,屠苏一直迎着日头带着一众兵卒等到午时末,嘴角都笑得开始僵硬。
实在按捺不住,派商宁快马去打探消息。
又过了不知多久,眼见天都快黑了,商宁才气势汹汹地赶了回来,满面怒气。
两月过去,商宁清瘦了许多,肤色也变得黝黑。
和屠苏解释才得知,他远道去了州府,结果却吃了闭门羹。
几经辗转打听,才知道原来校阅的钦使昨日连夜便走了,此刻只怕都走出上百里了,哪有一丝要去太平县的意思?
太平县这等地方,人家根本就不屑来。
相较之下,自己这些人之前两月那些日夜不敢停歇的辛苦操练,对甲上等评判的期待,所有的付出看起来都像是笑话一般。
愚蠢极了。
此次校阅就这么不明不白的结束了。
等到最终结果下来,果不其然,太平营得了丁下,最末一等。
评判所言有鼻子有眼,太平营军备懈怠,从上至下皆极为松散,难以入目。
仿若亲眼瞧见了一般。
另还意有所指,或许太平营会如此,皆与刚来的将领屠苏有关。
屠苏到任以来,屡屡不理军务,夜里远离军营到县中纵情声色,乐不思蜀。
太平营荒草丛生,根本无人值守。
还要欺压百姓,实乃可恶之至。
这不知是谁弹劾的折子竟辗转传到了圣上手中。
当即惹得龙颜大怒,恨不能立刻裁撤太平营。
后还是柳相仁善,念在太平营毕竟隶属边城,还需为唐宁国固守边界,才被留了下来。
可即便如此,屠苏却免不了申饬。
那些乐得看屠家热闹的,当然要指出屠苏的出身。
念在他不在南奉,当即便有太监得了圣意到屠家狠狠大骂一通,粉碎了屠老爷想要重振家业的美梦。
气得他连连写了数封信送去给屠苏,直言非要把他逐出屠家不可。
可怜屠苏还不知道,第一次离家三月,得到的第一封家书,是爹的一通臭骂。
柳氏乐得合不拢嘴,还要在一旁煽风点火,连说屠苏不是这样的人。
屠家如何,此时的屠苏已经无暇去管。
眼下最要紧的事,是根本无需朝廷裁撤,这太平营,也过不下去了。
州府那边根本不用说,粮草本就克扣的厉害,这回更有了理直气壮的借口。
人若是都散了,就算是刘县令,这回也召不回来。
将来上头怪罪下来,倒霉的还是屠苏。
商宁本想让屠苏再劝劝大家,或是拿出军令来严加管束。
可屠苏什么都没有说。他没有任何立场,要求那些连一餐饱饭都吃不上的人留下来,守卫这个管都不愿管他们的唐宁国。
第一个人走了。来与将军招呼一声,屠苏点点头,只说了“路上小心。”
第二个人,第三个人。
到了后来,已经没有人再来说一声。
商宁做不到屠苏那般淡然,从一开始的忿忿不平,到恼怒地一一质问,最终只剩无力。
他也明白,关键原因根本不在这些兵卒身上。
问题出在唐宁国。是唐宁国病入膏肓,所有人都在得过且过,庸庸碌碌。
渐渐地,军营又如当初那般,空空荡荡,只剩下他们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