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里听出几分自然的亲昵,笑得几分伤感,“能黏住你晏公子也是本事。”又自嘲道:“先前看她行事怯弱,闷不做声的,还以为就那样。现在看竟是大错,枉我痴长了她几岁还不如她明事理。你肯定觉得我今日比三岁孩童还幼稚愚蠢吧。”
晏淮却道:“先告诉你有个准备,你的驸马爷已经知道你中途逃过婚了。”
寒风呼啸而过,她好像只听见了风声,随风去的方向望远,沉默片刻,挽了挽头发,“泽之,以后你还会当我是朋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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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见天色,符婉儿觉得时间异常缓慢。
虽然奉先殿人烟稀少,即便有人,也不会随便往桌底钻,但内心还是倍感煎熬,生怕下一刻谁就把她从桌底揪了出去。
所幸桌底空间尚且宽裕,坐麻了就伸手伸脚换个姿势,也不难受。但这么来回十几次,手炉见凉,还是没等到人回来,不免着急。
难道路上出了岔子?被人发现了?
她越想越心悸,可不知道晏淮那边情况,又不敢轻举妄动。眼看殿内烛火透过桌帔越显明亮,再晚,婶婶们肯定会发现她不见了!即便公主的事不暴露,独自失踪这么久她也得遭殃,她如何抵得住外祖母的盘问?
等到最后终是坐不住了,竖起耳朵听了听外头的动静。应该安全,咬咬牙,正要爬出去。
桌帔唰的一下突然被人从外面掀开。
她吓得一哆嗦,抬头就见一张阴云密布的脸。
她登时傻住,反应过来又怒火中烧。
晏、泽、之!你奶奶的!给我等着!
“你还想跪多久?”梁琮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符婉儿却心头一噔,下意识竟想缩回去。
她太了解他了,面上越是平静,转头翻出来的浪就越是骇然。
同他做夫妻的那些年,爱恨不提,倒是怕他的时候更多。
虽然这辈子变着花样地存心惹恼他,但这样的梁琮实在让人犯怵,显然是惹不起的。
她麻溜从桌底爬出来,讪讪一笑,“吓我一跳,走路没声的。”
想吓死谁啊。
梁琮看都不看她一眼,扭头就走,倒是没忘记把人拽上。符婉儿跌跌撞撞地跟了上去,手腕上的力道像是要把她捏碎。她喊了两声痛,梁琮理也不理,十分强硬地把她拖出了奉先殿。
正嘟嘟囔囔一脸盘算着从左殿出来的小太监撞上这一幕,虚眼看了看,怎么像是同一个姑娘。
咂了下嘴,可以啊小姑娘,年纪这么小,却把全京城最打眼的两位公子哥儿都勾搭上了,可惜方才没看仔细些,不然也见识见识是何方神圣。
在差点从台阶上滚下去后,符婉儿忍无可忍,气急败坏道:“晏淮人呢!”
梁琮猛地停下脚,寒风中转过头,双目发红怒不可遏。他一把拽过她的手拉到跟前,死盯着她质问道:“左一口晏淮,右一口晏淮,他做什么去哪里与你何干!需要你上赶着问?你们是外亲还是内亲,不过离得近了些,就这般不顾死活地要好了?”
他失控地低吼起来,“你一个清清白白的闺阁女子可有半点廉耻之心!为了找点乐子,整日不错眼地跟着一个外男瞎跑,他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你也要跟着去吗?他自来是有本事极了的,只怕本事过了头,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你的胆子几时能放到该放的地方去!不想想你自己,总该想想你外祖母!出了事全当我是死的,我就这般不值得你信任?”
吼完胸口一起一伏,拳头攥得发白,脑子里也嗡嗡作响。
完美的面具裂开后全是茫然不解,“我到底哪里不好了?”本是自问的话,一时赌气脱口而出,当即后悔。
他整个人定住,甚至不敢去看符婉儿的表情,自弃地闭上了眼。
符婉儿像是被骂蒙了,呆了一会儿。
“可是,我的衣裳在晏淮那里啊,这样回去肯定会被问的。”
梁琮猛然睁眼。晏淮的人找上他的时候,他气昏了头,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衣裳。
再看符婉儿,已然冻得发晕,眼睫垂泪,鼻尖通红,想搓一搓脸都伸不开手指头。
她带着哭腔结巴道:“陈妈妈本想给我里头多穿一件,我…我嫌袄子太厚,再多穿就不好看了,硬是偷偷脱了。早知道…就该老实听话的,这下回去要挨骂了。”
泪花涌出眼眶,朦胧的视线里,梁琮正手忙脚乱地脱外袄。
她另一半衰老的灵魂冷眼看着这一切。
心里不禁升起一股自残式报复的快感。
正如她熟悉梁琮的怒火,她也很清楚该怎么让他陷入悔意和痛苦之中。
但这风啊吹得太大了,迎面一阵,再发热的头脑也该清醒了。
她慢慢收起了眼泪,沉默半晌。
“你没有哪里不好。如果你一定想问个明白,我可以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