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丹望向末尼越来越小的身影,伏在巴旺图身上不停啜泣,她觉得自己是一个合格的信徒,但同时又是一个失败的母亲。
等到众人都从岸边散去,一直站在最后的桑罗才举起巫杖向着远处峰顶吹了个口哨。
一只血红眼珠的雪鹰从云层中穿梭而来,桑罗向前伸出右手,雪鹰便稳稳地停在了他的臂膀上。
他嘴唇轻启,沉声道:“去守护你该守护的人吧。”
话音刚落,雪鹰振翅飞行,追随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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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尽点着陈旧的巾布包中散乱的物件,一个白羽毽子,是阿亲用捡来的鸟兽羽毛为他做的,一把十分迷你的木弓吊坠,是阿父用上好的木材为他打磨的……
它们如今无疑都落满了灰,但当他拿在手中,还能忆起当时与阿父阿亲玩乐的画面。
他们害怕他离开部族会想家,在临走的前一晚,将这些承载回忆的物品都交给荣当让他带回了行舟殿,只是荣当再也不能将这些东西亲手交给他了。
他回到院落墙角,在他第一次听见他诵经的地方,低矮的墙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经文,他伸手抚摸,每一个字符都入木三分。
忽然,他的手指移到一处被树枝遮掩的地方,笔画的棱角都发生了变化,他用指尖细细感受,似乎是汉字。
他俯下身凝神看去,念出了这排清晰可见的偈语。
“顾盼我佛明灯常亮,燃吾身成烬亦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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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夜微凉,如也躺在居所的床铺上辗转反侧,周遭太静,压不住她心里杂乱的声音。
隔日清晨,她在经阁二楼续完灯后等了良久都不见无尽的身影,他从来没有迟到过,她闷闷地想着,目光不经意地看到莲灯旁的灯盏,心里更加闷了。
她站起身,准备去后山透透气,穿过荆棘小径时还是忍不住一步三回头。
午后日光正是最闲暇的时刻,她在绣球花丛旁席地而坐,目光懒散地将不连贯的游云在心里拼成熟悉的形状。
“头大身小,像小狗,头圆身圆,像绵羊,一只绵羊,两只绵羊……”
她百无聊赖地数着,忽有一阵困意袭来,身子越来越软,头一偏,便倒在松软的草丛里迷蒙地睡了过去。
浮动的日光一闪一闪地落在她眼皮上,她感到浑身被白光包裹,将她温柔地环到了一场梦境。
咻——
耳畔猛然掠过一缕疾风,她睁大双眼,还没来得及看清眼前景象,一支箭矢便直直朝她心口处飞来。
她闷哼一声,却没有痛感,周遭一片死寂,只听得自己残喘地呼吸声,她感到身体在不断往后退,目光随着箭矢尾端飘动的白羽向上看去。
熟悉的后山宫殿下散着一群人,灰的、红的、黄的、白的,她感到自己的头在不停扭转,最后停在跪地的少年身上,他一直在挣扎着、叫喊着,可她什么都听不见,只感到空气中有几股气流回旋。
她目光闪动,看向正前方举着弓箭的少年,忽地,她脚下踩到凹凸不平的碎石,一个趔趄向后倒去,眼前的万千景色瞬间归入黑夜。
沉睡的山风托不住她的身体,她向下坠去,余光还能看到自己周身晕开的白光,寒气袭来,她感受不到痛,却感到刺骨的冰。
一阵扑簌声响在山谷中炸开,她感到后背生起了另一股疾风,与她下坠的身体形成对抗,意识逐渐模糊,她偏转头,看见一双凌厉的血红眼珠。
“末…尼…”
她从梦境中醒转,枕在脑后的胳膊麻酥酥的,她慢慢撑起身,看着自己不知何时掉到崖边的双脚,后背生凉,赶忙缩回身站到了古树下。
薄汗爬满全身,她扯着领口扇风,正环顾四周时忽然看见无尽从门边走了出来。
她朝他挥手,嘴角的笑意却忽然凝住了,他飘动的白色长衫与梦境中举着弓箭的人渐渐重合在一起,他笑着向她走来,她却莫名感到害怕。
“如…”
他刚走近,如也便后退一步防备地看着他。
“你怎么了?”他顿在原地迟疑地问。
她眉头紧皱,声音也有些抖:“你是谁?”言落,她扶上古树枝干避开了他的目光,梦境与现实混杂,她沉声呢喃:“……我是谁”
“如也对不起,我昨晚……”
“如也!”
他话没说完,离尘忽然从巨岩处跑了过来,他神色焦急,手掌处的泥灰都没来得及拍。
如也转过头去,心跳得更加慌乱。
“如也…”离尘喘着气,欲言又止:“之遥她…她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