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末，天气越来越炎热，偶尔打马出去巡查椒林，早间出去午间便不敢回，烈日灼得人头顶和背心生疼，稍不注意便会被晒伤脱皮。
附近的几个村落地势稍低所以椒子早熟，已有农人开始把椒子担来发卖，每日都可以在镇中的大街小巷闻到椒香四溢。
与花椒一起成熟的还有李子，农人们未等熟透便提前把它们摘下，一个个青团似的摆在集市上卖，光看着就已经把牙根酸倒了。李渡回家探亲后带来了一篓，几个男人都浅尝即止，只有娥常非常喜欢。
以前在白石村时，门前的李树邝家人不许她摘，诓骗她若摘了这树上便不会再结果子，她也信了，每日只敢捡熟透了落在地上的果子吃，那种果子虽甜但带着一股酒气，不像这种初熟的清脆香甜。
除了天气的改变，娥常的胆量也在慢慢发生变化，以往她是门也不敢出的，现在却可以站在门口和穿街踱巷的小贩探听肉菜的价钱。
沈知沂用那捡来的金子交付了一部份的椒林钱，虽还是远远不够，但尚不到使人生怨反悔的地步，所以事情也不那么焦急了。
这日，依旧是艳阳天，阳光酒在新街的石板道上，明晃晃的灼人眼目。因着不是赶集日，所以一到午时行人稀少，都自在家歇凉去了。旧街得益于新街房屋的遮蔽所以巷中阴凉又兼有河风阵阵袭来，睡在床上犹还需要薄被覆体。
“嫦娥姐，今天中午吃什么？”长禄因那日与沈知沂一起施救，挽回了娥常性命，所以两人关系也逐渐熟稔起来，偶尔也可以开口玩笑了。
娥常抿唇笑道：“跟昨日一样，还是粥。”
长禄撇了撇嘴，不住口的抱怨道：“怎么还是吃这些？好久都没有荤菜了，什么时候能加菜啊。”说着掀开锅上的木盖查看，见有一碗清蒸鲫鱼，在蒸汽中散发着豆豉的清香，便嚷道：“这不是？你吃独食。”
娥常压下盖子，举指在唇间嘘了一声示意他小声，又指内屋轻薄的木隔门道：“这是给老爷的，他这几日就没吃什么东西。”
长禄虽心有不忿也只得忍了，喃喃想念起之前在大宅里的舒心生活：“那时候每日肉菜管够管饱，哪像现在，吃了没一个时辰又饿了。”
娥常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同，三餐虽然粗茶淡饭，但是心中舒畅，比吃山珍海味都还快活。
后院马蹄攒簇，沈知沂回来了，长禄长顺连忙迎出套马。
沈知沂身着轻便素衣长衫，一头长发高束，依旧热得汗水淋漓，进得屋来便端起湃在桌上的凉茶猛灌，喝完一杯犹还不足，屈指轻叩桌面催促道：“拿水来。”
娥常端出水壶添水，又把吃食摆到桌上，这才回到厨下。
沈知沂胡乱吃了两口便没了胃口，椒坊事情日渐冗杂，张财本是管事，椒农都信服他，如今称病惹得人心惶惶，白石村已有椒农想联名告到衙门，说新来的管事有意打压白石村中的椒农，要用低于别村的价钱廪收椒子。
这种小事他本不想理会，可是椒农心思单纯，如果不及时安抚规劝，极易就会被有心人牵着鼻子走，到时候若做出毁树的蠢事来，那就两败俱伤了。
沈知沂暗想：这张财轻易拔除不得，看来只能先收笼，他告发李富肯定心有愧疚，得好好利用这愧疚之心让他从二叔处倒戈，为他所用。不知他在这白石村中可结有仇怨，有没有人在这事上愿意助一把火。
这屋子里倒有一个白石村的女人，不如先问一问她。
想到这里，沈知沂起身信步来到厨下，推门一看，那人正在刷锅洗碗，灶沿上放着一瓮野菜粥，看起来粗粝难食。
见沈知沂进来，娥常急忙放下碗筷，湿漉漉的手往布衣下摆上擦拭着，满脸的局促不自在。
沈知沂抱手倚在门框上，偏头看了看，淡淡问道：“你们就吃这些？”
娥常摇了摇头，不敢答话。
沈知沂啧了一声，叹道：“忍忍吧，再有几天就好过了，到时候山珍海味任你们吃。”
娥常点了点头，还是不敢说话。
沈知沂懒得再跟她废话，便切入正题道：“你可认识白石村的张财？”
娥常听到这话受惊似地一抬头，圆圆的眼盯着他，里面有着疑惑和惊惶，这反应也不知是为着白石村还是张财。
沈知沂白了她一眼，蹙眉不耐烦道：“认识就说认识，不会说话么？”
见他生气，娥常也不敢犹豫，连忙小声回道：“认识的。”
沈知沂吸了口气，又问道：“他在白石村有没有仇人？”
见娥常又是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他彻底没了耐心，声音里带着怒气：“你怎么总是这个样子，如此扭捏做什么，问什么你就答，我又不会吃了你。”
娥常逢此责骂，瞬间红了眼，理下头去，委屈至极。
话是问不下去了。
沈知沂简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见过的女子都是贤淑而大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