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蔽日，细雨连绵。
白商已从太医院搬回了公主府，卧床静养。不过一夜，身形看着消瘦了许多，不施粉黛，未梳发髻。任风吹起她的散发，竟凭空多了些清冷质感。
几缕青丝被风抚在细腻如玉的颈上，活像白玉瓷瓶生出裂缝，一片破碎之意。
素萍在香炉之中点了除湿的熏香，屋内顿时升起一股暖意，紧接着便问白商今日想吃什么。
白商现今刚清了蛇毒，浑身乏意，食不知味。
今日又听几个婢子谈论胭儿，不免细细问了。那几个婢子说得详尽，她得知之后，胃里更是翻江倒海。
心中也甚是酸楚，想不清，道不明……她明明给过胭儿选择。
素萍见白商一脸苦涩，只得安慰道：“殿下已然仁至义尽了，若那夜她及时收手，定不会落得如此下场。按规矩，她本应被扔到乱葬岗去。”
又觉说得不够真情实意，道：“殿下宽宥，为她安葬，托人给她爷娘送银钱……即便是太后娘娘跟前的红人，告老还乡之时，也不曾有过这样的待遇。”
如此说了一通，白商全然没有反应，素萍细细瞧过去，才发觉她已经合上眼眸，沉沉睡去了。
白商沉睡之时，素萍便被白昭的侍卫青染传唤而去，却不是庆华殿，而是……延福宫。
宫中多少婢子只听这三个字，便要吓得魂飞魄散。
而此刻，延福宫宫门大开，素萍踏入其间，猛然感到一股骇意，不由得想起宫中婢子们的传言。
大抵是说，从宫中拖去乱葬岗的那些被杖毙的宫人，有一半都是从延福宫的门槛里拖出去的。
不知多少卑微鲜血泼洒这门槛之上，筑就其人高权高位的基台。
素萍进入殿内，何其华丽艳丽的宫殿之中，白昭一身白衣格外刺眼。
身旁站着一个极美极美的人，蛾眉螓首，身着霓裳衫裙，发髻如天边金云，水葱般的指上留了极长的指甲，染上嫣红的蔻丹。
那便是钰妃了。
她正欲行礼，却忽然从外头进来两个人将她双手反剪，扣押至地上。
“母妃，其人已经带来，便可当面对峙了吧。”
素萍闻言抬眼，正好对上钰妃吃人的眼神，心中猛生寒意。她从未见过这般骇人的眼神，锋利如斯。恍惚间已经在其中看见自己的死相，顿时眼冒泪光。
“素萍姑姑不必惧怕，将你所说所见，说尽了便是。”
素萍方道：“奴婢那日见胭儿往延福宫去了，胭儿与延福宫里的人接头，便有人前来公主府放蛇。”
“一派胡言。”
与素萍的眼泛泪光不同，钰妃显得格外平静：“本宫怎么会让人去害自己的女儿。”
“你说这话，可有凭证？”白昭问道。
素萍被押得更低，侧脸挨在地上，泪水滚到地上，屈辱道：“延福宫外，有一树梨花开得很好，那天风大，刮落了很多花瓣。”
“胭儿的鞋上，一定沾了很多梨花。”
“荒唐，那婢子死时，并无一件衣物，居所也已清理。如何找寻？”白昭怒道，又一挥手：“将这个不知好歹，胡说八道的婢子，拖下去痛打三十大板！以解本王母妃心头之恨。”
“殿下！”素萍嘶声道，刚想动弹却又被扣押得更紧，她慌乱道：“奴婢所言句句属实，即便那间屋子已然清洗，未必就没有残余之物。求殿下……”
她满脸泪水，稍一动弹，泪水便颤动落下。
白昭皱眉，在殿上犹犹豫豫来回踱步，似是难以决断。半晌，对钰妃说道：“母妃，儿臣实在难办，一来儿臣相信母妃。二来儿臣秉公办事……不如按她所言，再去调查一番。”
钰妃忽而笑起来，映在素萍眼中，如一把淬毒的刀子：“身为婢女，指认嫔妃，你倒是一条好狗。”她弯腰捏起素萍的脸，尖长的指甲掐得她生疼，道“有胆子指认，便要有胆子接受刑罚，来人上夹棍。”
这一声令，飘忽如云雾却重千斤，白昭顿时心颤一下，生怕出了什么差错，若她临刑而惧，若她经受不住，若她和盘托出。
便前功尽弃。
两个侍卫正要动弹，白昭怒喝道：“且慢！”
钰妃瞬间转身，一双凤眼紧盯着白昭，面色青青白白，指甲掐入肉中：“如何？”
白昭站上前去，笑道：“此人殿前冲撞母妃，儿臣亲自将她拖下去。”
钰妃面色瞬间回转，就见白昭俯下身去揪着素萍的胳膊，将她拖了下去，素萍发髻凌乱，头脑已然充血，面目通红一片。
带出殿外，不知何时，殿外的庭院之中已然摆放好了刑凳和刑具。白昭看了眼素萍，压低了声音道：“等下是最后一步，你要挺住。”
她没有回话，眼神坚毅如铁。白昭忽而想到在战于沙场之时，炎国阿努族的忠贞将士，宁死不屈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