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是什么,对方摇头乱喊。徐天牛拾起一张纸拿到跟前,巴图看了还是摇头。他不认识蒙古字,徐天牛觉得不识字的人好对付,可以为我所用。少年描完了图上的字想读给巴图听,他看不懂不敢读。不是不敢,为了报仇救人害怕和胆小非常可耻,人若害怕就寸步难行。作为囚犯我控制另一个囚犯必须敢于冒险。这是房主的蒙古文。徐天牛看着海先生的字母图片挨个在蒙古文旁边标拼音读起来。蒙古娃痛苦地嚎着说,赶紧把房子炸了吧,受不了,这啥动静这是。徐天牛不知道有人想炸房子就加紧读了几遍。巴图听不懂,人的声音比风声、水声和鸟鸣难听多了。
巴图不想再忍,逃又逃不掉,只好认命。徐天牛挨个抠字考巴图的听力以核实他的蒙古人身份。少年反复说——所有蒙古人都是我的老师,你听不懂就不是蒙古人。后来巴图总算听懂一点儿,头一回给人家当老师有些不知所措。巴图终于记全蒙古语动静:
Bi yaro ni mongol in uberden jasahu ulesde ban jiogun gadad in daralal in eserguqiju ……
没有落款。巴图不语,脸上的灰土变了颜色。他往上一蹿跳上地面,先拜了绿度母后拜了囚犯。巴图说,我始终为蒙古自治事业出力,反对外来的压迫,一直完善生存能力的。
徐天牛记得七先生提过一个蒙古人说过这话,几乎蒙古人都知道那人是原创者,原创者和溥仪是朋友,让他进入蒙古高原尽快接近与这个人相关的人。少年焦急地问,我要找到这个人,ta mede baina uu(您知道)?
巴图不停地摇头说,来不及了。他是奉养母之命送信的。他比划着发出爆炸倒地的声音。他嚷嚷着在纸上画个小人,又画个老翁,背着一兜子正向土屋爬来。爆炸,房子在天上哭,人在地上打滚儿翻白眼。徐天牛问,谁要炸房子?巴图说,阿爸。徐天牛从土屋的天窗探出头,用望远镜望见西边的小丘冒出个人头,走不动道,为了炸房子拼老命往这边爬着。
“谁让你来的? ” “额吉。“
佳,徐天牛心里合计,房主人叫苏德格日勒,去开蒙古人大会去了。他爸爸要炸他的房子,他额吉派人阻止。
土屋地下有个出口。徐天牛跟随巴图出了地道口顺堤岸的斜坡跑,跑到心就要飞到天上时才在树林里停下来。这是个野李子林,在房子西南的丘上,树长到两人高就止了。草原地下一尺深尽是沙石,只在小丘拐角处长了一溜杨树,高处的树杈支着三个鸟窝,几只喜鹊在上空嚷着。这边没有大树,鸟们看不上李子树的高度,从来不敢筑巢栖息,只是偶尔瞧瞧花骨朵,傻傻地期待树叶成荫果满枝的八月,野李子味如马汗味。这地要是给人逃命也足够了,离房子半里地,爆炸后殃及不到人。
太阳从东方的大丘升起来,风行水响。土屋北面有个盆地,长年积水成就了两个湖泊,像女人的眼睛。野公鸡开始打鸣,很快被众鸟的声音覆盖。徐天牛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听到人类的语言,一只金眼睛的黑猫长长地叫了一声,打了一个折又抛出两个弧线,声音浑厚嘹亮。野猫从跟前经过,从容不迫,傲视一切。那猫把徐天牛给镇住了,一切生灵都是长生天的孩子,不能轻视慢待。徐天牛放下望远镜问,还逃吗?为啥逃? 逃了啥事都没的干了还往哪儿逃?
巴图指着老头子比划说,阿爸会做□□。徐天牛问,你说什么呢,我过去问问那褡裢里装了啥。你在这帮我看东西,别动啊。还是我自己背着吧。你别动啊。
啥?老头子爬不动就跟驼色的土地说话。我的命,一辈子的日月啊都在里头。他脑袋里始终有个年轻贩马的自己隔空与他唠嗑。那个时期蒙古族青年分几支,漠北派的、国民党派的、□□派的、苏联派的,你说哪支是错的?人就是一种矛盾,他们走在精神、经历或一个过程当中啊,矛盾是正常的,不一定非得说是非,非得要个结果。都是为了活着,为了尊严地活着。半道可能还有别的变化,这都存在。蒙古人矛盾,到现在也一样,马上就基本定型了。这帮人各方面的表现、行程、这么一个过程有时是出于无奈。老头子抹了把泪水,在脑袋里继续说,要我说还就是蒙古人,心是最软的,也是最硬的,面对一种情感的事物哭啊,抹着眼泪,唱首歌也能哭,听听长调就知道了,看着大自然各方面也哭。但刚强起来比什么民族都厉害。尤其是现在的时代啊蒙古人是了不得的。有些东西,确实,科尔沁原有的,闯关东的,抄近道北移的,各方面啊厉害着呢。日本人,二鬼子呀,各方面挺复杂,再说吧。树林那边过来一个人,我得求他办点事。那是人吗?挎着背包摇晃着过来,离两丈远摞地上死过去了。老头子爬过去问,死了?一个人死多没意思。他把手搁在鼻子下,哼了一声。徐天牛也哼了一声,坐起来,一个鹌鹑跳跃扑在行李上又晕过去。
这是个狠人,烂兜子都吃。老头子想着从徐天牛的身体下拽出兜子问,喂喂喂……干啥吃的你?他把人翻过来用牛犄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