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厌姓粱的,又恶姓齐的……
如今天下,姓梁的和姓齐的……
寒晳失笑。
她难免要问:“为什么呢?”
她还想问的更细致些,厌的可是南义的梁?恶的又是否中阳的齐?
但是不能问,真要问了,未免有轻视之意。
她会问那么一句,是因为她是真的好奇,但她其实也知道,眼前人未必肯答。
果然,被问的人笑着道:“这里头的仇怨,不是一时半刻可以讲清楚的,你要问我,我只能讲,我如今这个年纪,又总是在路上,难免遇着一些人或事,使我心里带恨,我又是个狭窄心胸,记住了就不肯忘,这才到到如今地步。”
寒晳笑问:“濯英姊心胸狭窄?”
钟浴点头以作应答。
寒晳笑出声来。
钟浴也笑,“怎么,你不信?”
寒晳道:“比起濯英姊方才的那番话,我还是更信我的心。”
钟浴又躺回去,曼声道:“是因为我喜欢你,所以你这样觉着,倘若我恨你……”
哪怕只是假设,寒晳也是不愿意的,如此美好的情谊……她不想就此再说下去。
“今日天光很好,正是良辰,濯英姊与我同到园林去吧。”
“好得很。”钟浴翻身而起,笑道:“我要到那座桥上去。”
桥,正是钟浴走过的那座木桥。
寒晳陪她回到桥上。
精巧的一座拱桥,宁静的两个人。
钟浴闭目倚在桥上,头和颈都往后仰。
和煦的日光,温柔的风,潺湲的水。
钟浴忽然开口:“我忽然很想家……已经三年没有回去了。”
寒晳道:“过往我在真陵,也是三年,离开家……”
她轻叹:“只有这里才是我的家……”
她又问:“濯英姊的家是在哪里呢?”
“云林。”钟浴道:“我住山里,山又挨着江,我常到崖上去……”
“云林……是澄江?”
“澄江的支流。”
“真好……澄江的水,我还没有见过。”
“是很大的水,碧绿色,潦原浸天,人在船上,前是水,后也是水,左是水,右也是水,如果有雾,简直不再是人间,逼得人流眼泪……”
寒晳听得入神。
钟浴却不再讲。
寒晳道:“我真羡慕濯英姊……我这一生,只是在宅院,这样壮阔的景……”
钟浴笑了一下,“你羡慕我……也的确是好的……可是一生天南海北,四处地漂泊……我真的想过停留,可是不能够……”
“为什么呢?”
“因为人活着,总要有个理由,我还不想死,所以就得一直找……直到再找到一个可以使我活下去的理由。”
寒晳忽然之间,心里难过起来。
她看身侧的人。
孤寂到冷漠。
几乎成为了一个她不认识的人。
寒晳的眼里有了泪水,她低声喊:“濯英姊……”
钟浴说:“这就是我的命。”
她款款笑起来,懊恼道:“很丧气,是不是?我们不要讲了……过去的事,我一直不爱讲,但心里终究有着怨,所以总是忘不掉,不时就会想起……我们讲一些叫人开心的事,毕竟是这样的好时光……”
她真心实意地笑起来了,“姓梁的和姓齐的,清微你属意哪一个?”
寒晳不由得苦笑。
“我并不想瞒濯英姊……我其实再不想嫁了……”
“良人……哪个女子没有想过呢?我原以为张郎是……可是他对我做了些什么呢?有时候我真的恨他!我并没有做错过什么,但是他还是同我讲,‘我们就此分手吧’,如此而已……有始无终……他使我觉得……一切都不牢固……那种感觉太可怕了,所以我是逃回家来的……我再不要陷入那等凄凉的境地……”
“那就不嫁。”
钟浴很爽快。
寒晳还是苦笑,她朝着钟浴摇头。
“我不能够……我的父母……我不能使他们失望。”
钟浴笑起来,问:“他们为什么会失望?”
“我自小他们便以我为傲……”
“钟浴点头,笑着道:“对,所以你还要做世人眼里最完美的人……”她顿了下,强调:“女人。”
“一个完美的女人,高贵的出身,姣好的容貌,优越的教养,有了这些,嫁到另一个显赫的门第,有超卓的丈夫,再有孩子,孩子也要很好,女孩要教养得像你,要是男孩,得像他的父亲,你的孩子,同你和你的兄弟,你的父母,没有什么两样。”
钟浴看着寒晳微笑,“一个女人完美的一生,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