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楹气极。
锁院是先帝时期才推行的科举监察手法。
即考官自议题起需入贡院锁院四五十天才出,期间难免家中有事,也需要互通消息。
礼部便允许考官,可在兵勇监押的情况下,于角门传递贡院审核过的信笺,又称平安历。
凌御史回怼:“这吴凤章到底是谁的门生,如今舞弊案主犯又是何人?郑郎中扯出陈年烂谷子的事,却不正面回答,莫非还有隐情?本官想问的是文相公,郑郎中却急于跳出来,呵,‘古今人心之患,莫若朋党也’⑷?”
“我怎么不能说?科举为礼部主持,凌御史咄咄追问到门前,本官身为礼部郎中、知贡举官,岂能不应辩?若不应辩,他人解围,岂不落了你的圈套被诬告为朋党?”
郑楹冷笑,“说起朋党,本官倒是想问问,柳执政和凌御史一直联合反对礼部取消平安历,难道不也为朋党?”
郑楹本官为礼部郎中(寄禄官)、集贤院学士(贴职)、知太常礼院(差遣),又兼今年的知贡举(设岗不设人的临时差遣),事关科举一事,当然据理力争。
几名官员相互攻讦,言辞激烈,宛如坊市里斗鸡,几乎殿前失仪。
而当事人同平章事文引博、和参知政事柳济华却还好,只手持玉笏,身形板正,一言不发。
不知是观望局势,还是皇帝跟前不敢造次。
其他官员也只是左右观望,不敢轻易声张。
王洵乐听得战战兢兢,她本来想趁机一睹天子容颜,却被这股凌厉的争吵声逼得不敢抬头。
此时的她与另外五名士子跪在门外等候,有几个举止奇异的书生引起她的注意。
今晨一同被押解入宫之时,她听着几名举子打着暗语,疑似北朝人聊天的方式。
颍朝北界,幽云十六州起往北全是契丹族政权北昭国的地界,南颍北昭,分而治之。
澶城之盟之后,打破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的格局,两国互相承认彼此为天朝上国。
两国皇帝皆为天下共主,南北分而治之,且颍为兄,昭为弟,两国又互称南北朝。
王洵乐祖籍太原王氏,黄巢之乱及朱温篡唐之后,家族分崩离析,几经流转,高祖一脉迁至幽州,如今归属于北朝。
她少时曾在幽州二伯家寄住过一段时间,特殊的经历造就她极易分出南北人的生活习性。
只是北人怎么到南朝参加科举,还拿了解额?
秉着疑惑,她一直留意那几名书生,看久了愈发觉得他们面容特征、言行举止几乎与北人无异,她完全可以肯定!
“徐寄晞、刘石坚、汪仪、李延彬、伍铎、钱竹义入殿审问!”
內侍省中官忽然通报,王洵乐等人便被殿前司卫尉夹拥而入。
青瓦画梁的庑顶殿重檐耸翠,高大巍峨,楠柱参天,金砖墁地倒映着一层层绯的紫的华袍官员,和一排排玄青皂靴。
她老老实实地跪下,铺胸纳地,也不敢多看。
直到一个声音响起,她才抖了一个激灵,却也是僵着身子,不敢多动。
“你们几人,当着天子和宰执面前,尽述其罪!若肯从实招来,按律首减,若依然隐拒本罪,依刑重罚!”
是陆之箴,他气声洪亮,着实把人震吓,几名书生战战兢兢。
“刘石坚,你可知罪?”
陆之箴忽然点了一个人的名儿,正是王洵乐认定的北朝人之一。
叫刘石坚的书生伏跪于地,十分虔诚,却不卑不亢回应:“小生不知何罪之有。”
“不知何罪之有?”陆之箴冷笑,“如今在御前还想抵死不认?”
刘石坚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反问:“小生自认为无罪,如何认罪?却想问问陆廷尉和众位朝官大臣,凡官吏无证拘平人⑸,依本朝《刑统》,又该如何处置?”
他大义凛然,不惧威慑,王洵乐深感震惊!
饶是她在大理寺胡搅蛮缠,在御前也不敢这么造次啊!这名书生真够有胆识!
王洵乐惊讶地偷偷睃一眼旁边的书生。
发现他三十出头,穿着短褐布鞋,鞋上有些泥印,衣着朴素得宛如田舍郎。
若非他言谈举止颇有几番士人风骨,她真看不出来他是书生。
然而贫穷不掩其胆识,在天威和大理寺卿的咄咄逼问之下,他不惧其色,从容应辩。
此人不简单!若还是个北人,更不简单!
陆之箴轻哼一声。
“你既然精晓律法,可知《贡举条律》有明令:‘诸州贡举人皆于本贯取士⑹,不得冒名寄应,如有此色,举人殿五举⑺,及第不得官身,已入官者停任除名,相保人殿两举,考官连坐私罪?⑻’”
科举每州都有固定的取解名额,州不同,取解额也不同,因此有些人便钻空子,跑到取解额多的地方参加发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