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不是梦,而是自己失去的记忆。
“我好像记起你了。”
伴着一声叹息,赵芥这话中的情绪有些复杂。
寻回久违了的记忆,心中的绳结本该得解,可那记忆却并不全然是愉悦的,甚至出乎意料地与身边的人扯上了关系。
“你曾告诉我,木槿花,又叫朝开暮落花。”
她犹记得梦中年幼的自己那番悔恨的感觉,若不是因为贪玩跑去了不该去的地方,若没有遇到过那个衣着华丽的少年,是不是自己就不会被抓走了?
可如今已经长大了的少年,深埋心底的秘密被毫无防备地揭开,眼神中流露出来的失措与不安,一如当年眼睁睁看着女孩被带走的时候一模一样。
两人互相对望着沉默了良久,殷无央缓缓垂下了头。
“对不起。”
这三个字好似万分苦涩,苦到他的唇不自觉地抽搐。
自日时起他便在心中一次一次描摹着,若此生还有机会见到那个女孩儿,该如何忏悔。忏悔自己无端跑去那木槿花开的院子,将灾厄带给她。忏悔自己连累了她,却又没有勇气站出来救她。忏悔那时心中可耻的恶念,希望能以她微不足道的性命来换取自己的生路。
眼看面前人目光汹涌,心中似有万念,赵芥才明白这三个字原来困他如此之深,她摇了摇头道:
“谈何对不起,有你无你,那都是我的宿命,那一天总会来的。”
她已经不是梦中的小女孩了,在经历了种种之后早就想得通透。
可殷无央仍旧不能释怀,他口中低吟着,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时候的那日。
“那人要杀的本来是我,好在柳濯受母亲之托赶来救我,可他不敌他,混乱之中我受了伤,只想找一个隐秘的地方藏起来,不知怎么就想到了木槿花开的院子。我没想到你也在那里,更没想到蓝袍使者见到你便忘了要找我,那一刻我甚至有些窃喜。可这与你又有什么关系呢?是我连累了你,你没有出卖我,可我却没有勇气站出来救你...”
“不是这样的。”赵芥冷静的打断他,“我身体中的恶果被鲜血感召而异动,蓝袍使者感受到了恶果的存在,知道了我就是他们费心培育又失踪多年的杀神,自然不会放过我。即使你站出来,也只是凭白搭上性命而已。何况那时砀夕族的势力已然蔓延进了皇宫里,找到我也只是片刻之间。”
赵芥说的这些,随着这段时日对砀夕族错综秘辛的揭开,殷无央其实已然清楚,但这并不能轻易抹去他心中的愧疚,反而更加觉得自己是改变了赵芥命运的那只手。
见面前的人仍旧神色恍惚,赵芥转移了话题。
“你是何时认出我的?”
“你还记得,我曾与你说过你包扎伤口的手法很特别,让我印象深刻?”
殷无央的话让赵芥一愣,这话她确实记得,那是在苏老爷家的密室中。自己将这人从嵬阁的手中劫来,他受了重伤,自己曾替他包扎过一次。苏老爷假死的那夜,肖和尚又伤了他,自己曾替他包扎了第二次。
赵芥骤然意识到,如果算上小时候用绢布绣样胡乱捆扎的那次,这其实已经是第三次了。
“就凭这个?”赵芥有些震惊。
他摇了摇头,“当然不是,虽然我这人的直觉一向很准,但我并不敢确定。那时我只是想待在你身边,再慢慢查证。”
“难怪你肯将客栈后院的柴房收拾得如此干净,原来是做了常住的打算。”
赵芥此刻只觉得好笑,任那时的她如何去想也绝想不出这般真相。
大概想起了那房间最后归了谁,殷无央也有些无奈地笑了,“可惜不尽如人意。”
“为何不尽如人意?我怎么觉得,还挺如意的。”
躲在一旁听了许久的人终于探了头,说话的正是莫川谷。
“对不起二位,我并不是有意偷听。”莫川谷拱手作揖。
先前他一直陪在赵芥的床前,刚刚去端了个药的功夫房里的人就不见了,他追出来却正好听到这段赵芥失而复得的过往。
本想悄悄离开,却又担心赵芥心绪再受波动。可他没想到的是,殷无央才是那个看不开的人。见此刻气氛有所缓和,他方才寻了个话头出来。
“执念的人可以重逢,彼此都完完好好地站在这里,就算今夜暴雨肆虐,也还可以一起等着看看明天的太阳,怎会还有不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