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信人,只是在收件人的地方写了地址和“给佐野一郎先生”几个字。
一郎是爷爷的名字。爷爷曾告诉我,他年轻时入赘奶奶家,把姓氏改成了随奶奶的“佐野”,离婚后才又改回了本姓樱泽。这些信难道是爷爷的老朋友写来的?
鬼使神差地,我没有忍住想要窥探这些也许我并不该看的隐私的念头,把信抽了出来。
“一郎先生:近况可好?我与美代已不在东京,不久便会离开日本。出于安全考虑,我们不便向您透露如今的住址,对于您提供的帮助,我们深表感激。对已经发生的事,我们都无能为力,您也不必因此自责。失去的总会回来,保重身体才能重拾希望,但愿重逢不必等待太久。时间紧迫,恕不能说太多,到达目的地后,我们会再设法与您联系。祝一切安好。AKIRA敬上。昭和五十八年七月十日。”
我捏着信纸呆站着,心脏却早已怦怦快跳得像是脱离了大脑掌控。美代是妈妈的名字,落款是AKIRA,昭和五十八年……显然,这是十年前爸爸写给爷爷的信,看样子,还是在他们即将出国的时候。
可为什么给爷爷的信要用“一郎先生”这样看上去礼貌得甚至有些生疏的称呼?而且……那句“出于安全考虑”又是指什么?
我努力按下想要立刻打开房门去问爸爸的冲动,抽出了第二封信。
“一郎先生:一切可好?来美国多日,形势仍然动荡不安,但相比之前已没有太大危险,请您安心。我和美代都十分挂念瑛子,上次听您说她已经不记得曾遭宫本家绑架的事,心痛之余,却也有些安慰。我们已于三天前将钱汇入您的户头,等一切稳定后再接回瑛子,届时如您愿意一同前来,我们会尽一切力量确保手续顺利。愿您与瑛子都保重。AKIRA敬上。昭和五十八年十月三十日。”
我的大脑闪过短暂的空白。我竟然在小时候遭到过绑架?可为什么我完全没有印象?
突然反应过来什么,我心里猛地一跳。十年前的我刚好六岁,所以这就是我没有六岁之前的记忆的原因吗?信里说的“危险”,难道和我被绑架有关?
我的过去、爷爷和爸爸妈妈的过去,到底还有多少他们没告诉我的秘密?
颤抖着手,我把盒子里的信都掏了出来,开始没有停顿地一封接一封往下看。
“一郎先生:不知近况如何?情况远比当初设想的复杂得多,资方开出的条件极其苛刻,为了不让樱泽家多年心血毁于一旦,除了迎难而上,我们别无选择,回国时间也只能暂缓。如您愿意在这期间代为照看瑛子,我们将不胜感激……AKIRA敬上。昭和五十九年六月二日。”
“一郎先生:宫本家的残余势力比想象中还要难缠,资方虽然给了最大程度的帮助,却也杯水车薪。因前车之鉴,我们不敢再贸然行动,只能静待时机。如情况有好转,我们会再与您联系……瑛子的事,或许还要再麻烦您一段时日……”
“一郎先生……为了彻底根除后患,我们只能选择继续蛰伏……无比感激您对瑛子的付出……”
“……距离上次匆匆会面已近半年,只要想起瑛子,美代就崩溃不已……但我实在不敢再冒一次可能会失去她和瑛子的险……理智与情感的抉择,实在是痛苦的考验……”
“……一别已又一年,不知近况可好?您说这是对樱泽家的补偿,可我们却对您有数不清的歉意……新的事业已经起步,您和瑛子,如今是我们最大的动力……希望很快可以再见……”
“……虽然起步艰难,终于还是没有让樱泽家的产业彻底覆灭。感谢您对瑛子的照顾,虽然有着无法见面的痛苦,但知道她平安顺遂,我还是不后悔当初的选择……”
“……瑛子的照片和成绩单都已收到,庆幸她没有在学习生活之外给您带来更多麻烦。不爱说话的性格,想来也是我们的责任,终究还是给她带来了伤害……”
“……如今只要一想起瑛子,美代就会默默流泪,我似乎也无法再断言,当初没有带走她,是否是正确的决定……但想到这里的动荡不安,却又忍不住庆幸她能有如今平静安宁的生活……”
“……瑛子小学毕业典礼的照片真是可爱极了!有这样的女儿,是我和美代一生的骄傲……时间和距离并不会阻碍我们对她的爱,我们真的很想念她……无论过去多久,我们都期待着再见面的那天……”
“……比起想见面却不能见,她的安宁与幸福重要得多……她一定很恨我们吧……但想到能为她换来平和安宁,被误会似乎也并不是那么令人痛苦了。在她成人之前,就请您替我们继续守护她吧……”
还剩下最后一封信没有看完,我的大脑却早已乱成一片,巨大到让人无法承载的信息量像一块巨石沉重地压在心上,堵得我胸腔里一阵钝痛,手心也早已浸出了汗。
我看着手里的最后一个信封。其他信封都或多或少带着旧物的痕迹,而手里的这封却明显崭新得多,邮戳时间也是去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