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他上次紧张的神色,忽然拿起那只盛着黄瓜丝的碗,“孙大人夙夜为民操劳,本宫很是欣慰……”
长随触到我的目光,又低下头,不安地眨着眼。我心中一动,抄起筷子往碗里搅了搅,立时顿住了。
“啪!”
我用力一摔,瓷碗在地上碎成数瓣,青绿的黄瓜丝洒了一地,更多的是几十条细细的黑丝,有几条落入潭中,引得锦鲤激烈争食——那是足足三条海参的量,品相极好,用温水泡开切了丝,严严实实地压在碗里,一层砌一层。
万木春和西州卫看得眼睛都直了,崔斛低骂了一句。
长随噗通一声跪下,不停地磕头:“小人该死,小人该死,公主饶了我罢,这都是我家老爷要的,小人只是按吩咐办事呀!”
“早饭太清寡了,孙大人吃得惯么?”我收回手,厉喝道:“开门!”
他脸色煞白,双腿打颤,一副天塌了的模样,结结巴巴地叫门,里面并没人应。崔斛一脚踹开他,破门而入,房里瞬间响起短暂的惊呼。
“百升?”
我急忙进去,待看到屋里的景象,也吃了一惊,朝槿忍不住跑到一旁捂嘴干呕。
初阳的光辉洒在西面的书案上,一个人影伏在高高摞起的书卷里,银白的发落入砚台,染了墨汁,纹丝不动。
一线鲜红顺着青苔杂生的地砖蔓延开来,那袍脚和皂靴早已被血染透,知州面容僵木,大张着嘴,圆瞪的眼里还残留着诧异,一支笔从口中穿透后颈,血肉模糊。
浓重的血腥气令人作呕。
我冷淡地走过去,仰起头,天窗开得过分大。
“一夕之间,白发转青,红袍加身,这世间的好处,竟都让大人独占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多行不义必自毙。
“杀人啦!”长随呆了片刻,爆发出一声恐惧的尖叫,“杀人啦!老爷死了!老爷死了!”他的力气出奇地大,竟挣脱了卫兵的挟制,疯疯颠颠地跑出去,绕着水潭又跳又喊,突然被抽了骨头似的瘫在地上,全身不停地抽搐,口中溢出白沫。
我脑子里迅速闪过杀人灭口四字,高喊道:“万大夫,救活他!”
长随的脖子青筋毕露,双目紧闭,手脚渐渐停止了痉挛,万木春奔过去,刚蹲下便无奈地摇了摇头。
已经咽气了。
我立马从书堆里抽出一张白纸,随手抓了支新笔,就着书案刷刷写起来,“现在就派人提药铺老板回洛邑,本宫亲自来审,若是他死于非命,将尸首交予其家属收殓。”
盖上巡抚印,抹了把汗,方才发觉众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仿佛在看一只怪物。
我莫名地烦躁:“还愣着作甚,让仵作来验尸!”
“殿下……袖子。”崔斛尴尬地提醒。
我拉回被血染红的袖子,也被恶心到了,别过眼去:“孙鸿勾结梧州叛贼,这就是他的下场。崔佥事,你带人协助羽林卫,严审宣州治所官员,直接报与本宫。另外,找名会写讣告的主簿,把今天的事了一了。”
孙鸿固然罪孽深重,我却不能在这个节骨眼把他的所作所为全抖出来,经了假药一事,百姓已经对官府产生了不满,若说他们心中的父母官原是个欺世盗名的鼠辈,他们还有什么指望?我用孙鸿的名义写了罪己书,便是再恨之入骨,也必须圆回来!
越想越气闷,看到崔斛一脸关切地望着我,不由好受了一些,缓和下语气:“崔大人护送本宫回城,着实辛苦了,可先去休息个把时辰……”话音未落,肩头一阵难言的剧痛,汗珠立刻从额上冒了出来。
万木春和朝槿脸色一变,眼疾手快地扶住我,我下意识后退一步,自己撑着桌子站住了,满手滑腻腻的液体,“就这样,诸位先散了,本宫眼下要回府馆安顿,明日辰时同官兵检验新送入城的草药。”
崔斛一声令下,那些小兵们都转身离去,等人散尽了,他走近道:“公主如此勤勉,下官有什么脸面休息?明日查车,公主要是信得过下官,就——”
我冲他艰难地笑了一下,摇摇头:“崔……崔大人,多谢你,你去吧。”
他又上前一步,沉声问:“公主可是痛得厉害?”
我鼻子一酸,“没有,没有,你快走吧。”
他点点头,也离开了。
崔斛一走,我终于敢塌下来,任由朝槿和万木春摆弄。冷汗很快湿透衣襟,似乎有把锋利的斧头劈砍着肩膀,活生生凿开皮肉,每踏出一步就像踩在棉花上,耳朵里只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喘息。
这样晕乎了不知多久,模模糊糊看到一个人蹲下身,让我的手环住他的脖子。我趴在他温暖的背上,抽泣着跟他说:
“把包里的面具给我……”
“什么包?什么面具?”
我闭着眼睛,觉得越来越疼,简直要疼死了,“你,你拿了我的包,你都翻了一遍,还说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