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宿无梦。
清脆鸟鸣似一线亮光破开黑暗,混沌中有人推我。
“公主……”
“公主,该起了……”
亮光透进眼皮,我挣开被子,一个激灵坐起来:“几时了?”
被褥舒适,睡得全身热乎乎的,还留着懒洋洋的倦意。
佳蕙跪在脚踏上,俏脸梨花带雨,结结巴巴地哭诉:“奴婢,奴婢原和檀音轮流守夜的,可不知怎么就睡死过去……”
檀音安静地跪在旁边,并不敢抬头看我,两手绞着裙面。
我攥住被子,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生硬道:“我问你几时了。”
“辰时三刻,朝会已经散了。”佳蕙满脸羞愧,“奴婢这就替公主梳洗更衣,陛下这会儿应是去了御书房……”
“够了!”
她肩膀一哆嗦,呆呆地望着我,似是不敢相信我对她说话的语气这么凶。
我注视着檀音,清了清嗓子,淡淡道:“昨日佳蕙和你说了,本宫要你们早些起,不可误了正事。你有什么话说?”
红晕一点点爬上她苍白的脸颊,她蓦然抬眼,眸子里盛满水光,看了看被我训斥、跪着不敢动的佳蕙,那神情就变成了绝望,嘴唇蠕动几下,终是没发出声音。
“看你这副样子是知错了,该怎么罚就怎么罚吧。万木春和朝槿回来了吗?”
“刚回来,万大夫在外间用茶。”佳蕙抹去眼泪,抢先道。
我看着她,缓缓地笑了:“好,替本宫上个妆。檀音,你先让他们俩候着,本宫要好生想想如何立规矩。”
沉默的侍女细细道了个诺,幽幽盯着佳蕙,似是用了极大的力气忍住情绪,袖口露出的手指止不住颤抖。
我面朝墙壁打了个哈欠,等了这么久,时候差不多了。
虽然没胃口,可早饭还是得吃。囫囵灌下一碗粟米粥,我把万木春叫进暖阁,得知他昨日表现得过了头,凭一张巧嘴把院使和两位院判哄得心花怒放,说起自己的江湖经历头头是道,和一群医官吏称兄道弟,最后还搓了几局麻将,在值所里睡到天明。我十分疑惑,万木春这种人精在山贼窝也吃得开,当初将他排挤出京、让他身败名裂的的那个宁王府良医正到底是何方神圣?
他一边滔滔不绝,朝槿一边点头,眼里流露出崇拜之色。她没那么好运,刚出偏殿就被掌事嬷嬷拉去训了一晚,原因是“竟然看着某某女官的眼睛回话,公主身边的人怎生这般没规矩”。我能想象出那个嬷嬷说话时的神情,无非是认为上梁不正下梁歪,公主在穷乡僻壤待久了,连下人都不会调教。
我安慰朝槿:“吃一堑长一智,你人聪明,这些礼数耳濡目染就会了,以后在外头少说话,多做事。”
她泪水涟涟,感动道:“跟了公主,是奴婢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我只笑笑,手里摩挲着万木春给的药瓶,并不言语。
很快整饬完,刚踏出殿门,一个身影蹬蹬地迎上来,正是昨日报信的猗兰殿宫女,我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极其不妙的预感。
“公主……”佳蕙看向我的眼神带了几丝惧怕,小声道:“她说许姬很得陛下宠信,陛下封了她昭仪,在朝上颁了圣旨,赦临江郡王回封地,这会儿猗兰殿的太监该到太庙了……”
小宫女讨好地望着我,眼眸亮晶晶,两手在袖子里不安分地扭。
我只觉一阵晕眩,扶着朝槿站住脚,“ ……走。“
佳蕙和檀音跟上来,我回头冷冷地瞥了一眼,扯下手钏往后一抛,只带着朝槿匆匆往东去。
“多谢殿下,多谢殿下!”小宫女喜悦地在背后喊道。
*
去猗兰殿的路上,我懊悔自己高估了太后。昌陵郡主送的珠宝香饼虽然品相好,可她这些年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我本来以为这些贿赂根本不足以让她放弃阻止卫析胡闹!
昨天晚上她和卫析的争吵整个宫里都听见了,我才稍稍安心,哪料到卫析一反常态地固执。一个梧州送来的舞姬,难道真的如此神通广大?
卫析正在书房,案上堆了一叠折子,可砚台还是新的。他见我来了,脸上露出了然的表情,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中未沾墨迹的笔。
“阿姐来此,是有要事同朕商议?”
那一刻我忽然改变了主意。
天子谕令既下,便是覆水难收,现在能做的,惟有防范于未然。
我从博古架上的铜镜里看到自己慢慢上扬的嘴角,看见那个妆容精致的陌生人展露出一副高傲却温和的神态,启唇道:
“陛下,我的腿脚在宣州落了些毛病,可以坐下吗?”
卫析愣了须臾,笑道:“是朕思虑不周,来人,给皇姐看座,上茶。”
我从容落座,衣裙垂垂曳地,纹丝不乱,像普天下所有温柔可亲的长姊那样含笑端详着他,目光从玄玉发冠移到袍脚,最终停在他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