皙的脖子上。那里有一枚极浅的红色淡痕,半遮在领口。
卫析咳了一声,不自在地往后靠去:“皇姐若是和母后一样……”
“宣州递来的折子,想必陛下都看了。”我绝口不提许姬,用盖子撇去浮沫,“陛下可知,南省霍乱的灾情,是什么样?”
他转着手中的茶盏,微松口气,露出不耐烦的表情,“朕知道,朕都知道,那些老臣一天到晚要以死相谏,朕不是让皇姐去了吗?皇姐这桩差事办得极好,朕已经让礼部准备赏赐了——”
“陛下可知,单单洛邑死去的百姓,有多少人口?”我面无表情地提高嗓音,紧紧盯着他。
“陛下可知,我身为长公主,被掳去牯牛岭之时,那些山匪在筹谋何事?”
他哑口无言,眉头难堪地蹙起,我顿时明了几分,猛地将杯子一搁:“母后真是糊涂,陛下都这么大了,这等要事竟不让陛下亲理,等到咱们王叔带兵北上,那时她便要后悔了!“
这话说到卫析心坎上,他紧绷的嘴角一舒,轻描淡写地道:“皇姐莫要乱说,母后只是太过……关心朕。”
我长叹一声,睫底蓄了几滴水光:“陛下,我知道那些朝臣私下怎么嚼舌根,我虽自小和陛下分开,这些年却一直记得陛下幼时待我的好,心里把陛下当成最亲近的人,母后要我去宣州,我便去,断不是为了劳什子赏赐、功名地位,我只盼着陛下同我一般想,能认我这个姐姐……”我压抑着抽泣:“母后当初派我代御驾南巡……不,是从我带着玉玺逃回岐原开始,我便料到有这一日,那些人会诬我擅功自傲,说我居心叵测,意图威胁陛下的皇位……真真可笑至极!我一介女子,无兵无卒,无父无兄,唯一的倚靠就是陛下和母后,如今母后病重,于情于理我都应替陛下分忧,如何会有二心?”
卫析不知不觉松开拳头,面上短暂地闪过动容之色,语气缓和下来:“阿姐的心意,朕自然知晓,不会听信小人谗言。”
他默认了。
我恨得牙痒,到底是谁跟他说我的折子全是瞎话,不可相信?……脑子里第一个跳出来的人就是被崔斛当面大骂的李荣茂。
“朝中宵小暂且不可惧,”我无奈地摇摇头,“怕只怕山高水远,千里之外难以掌控。”
“此话怎讲?”卫析的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刚才的话并非出自真心,而此刻我忆起洛邑惨象,一股热流蓦然冲上胸口,忍不住站起身,字字清晰:“宣州大疫,死者共七万三千人,存者无食,亡者无棺,父母妻子弃骸于野,道路积骨枕藉弥三百里,家家有丧亲之痛,室室有号泣之哀,更有甚者阖门同尽,覆族而丧,城郭邑居绝无人迹,弃家荡产,鬻妻卖子,比比皆是……这些,陛下,你都知道吗?”
“够了!”卫析嘴唇发白,咬牙道:“都过去了!朕才御极半年,宣州发这么大的霍乱,难道朕就高兴?”
我置若未闻,直视着他闪避的眼睛,泪水从脸颊悄然滑落。当时提笔写下的语句如烙印一般刻在脑海里,不假思索便能复述出来,连舌尖都是滚烫的:
“医者束手,百姓或逾日死,或朝染夕亡,每日继踵不绝,得活者不过百中一二;一家染病,邻里十数家即迁移避祸,扶老携幼,蓬流草跋,丧其本业,惶惶然不知去处;洛邑城中积尸不暇埋瘗,棺椁尤贵,遂弃之路旁,死而未敛者,将死而未绝者,尽裹以苇席,聚而烧之,烟熏十余里,遮天蔽日,蚊蝇昼夜乱飞……”
“别说了……”卫析自小娇养在深宫,哪里听过这些惨绝人寰的字词,瘦弱的肩开始颤抖,指骨捏得泛青,眸中竟带了一丝恳求:“阿姐,别说了……这,这是天灾,朕已经免了他们的赋税,又分出银子赈灾,还大赦天下,就算,就算先帝德行有失,老天也不该怪到朕的头上……”
我当即叫道:“□□,这是人祸!”
卫析吓了一跳,被震慑住,张口结舌地看着我,殿里一时静极。
我一鼓作气,终于把话流畅地说了出来:“宣州知州孙鸿犯了两桩滔天大罪,其一,假以进购药材为名,让万两白银流入梧州,买来的烂草一文不值,他却让医馆照常炼制,草菅人命,致使疫情有增无减!陛下可曾想过,宣州历年常发瘟疫,此次为何闹得如此之大?那么多辛苦凑来的银子为何白送给梧州?孙大人一个四品官为何死得不明不白?”
杯盖从他掌心当啷一声砸在桌上。
“其二,孙鸿暗中勾结牯牛寨,给他们通风报信,山贼以皇亲为质,意图换回诏狱里的临江王——陛下,你该有所耳闻吧。”我喝了口茶润嗓,“匪首贺老大的话,句句皆是我当场亲耳听见,现在他已经死了,其他山贼抵死不认,要物证,我手上确实没有。”
我放柔声音:“陛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倘若此次南巡的是陛下,而不是我这个长公主,恐怕崔斛就算围了山寨,京城这边……也岌岌危矣。”
卫析额上渗出冷汗,手指按着眉心,倏地拍案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