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想造反吗！可恶，个个当朕是黄口小儿，不把朕放在眼里！”
你就是个黄口小儿，我腹诽。
他涉世未深，性子软弱，又不甘被摆布，最容易被三言两语左右想法，连我态度稍稍强硬起来，都能说得动。若是换了个人当皇帝，我讲得再天花乱坠也徒劳无功，譬如仪旃和伊涣……
打住，怎么又想到他了。
我走近两步，隔着袖子轻轻握住卫析的手，他下意识挣了开来，又有些赧然：“阿姐，朕只是不习惯……”
我苦笑着低头，失落道：“我知道。陛下别生气了，我总是向着陛下的。”
他冷哼：“朕偏要让那些人看清楚，谁才是奉天承运。”
我几乎要以为他会再下一道针对临江王的圣旨，结果差点被气了个仰倒：
“阿姐，朕亲自去诏狱里看过临江王，他只知吟诗作画，一副文人的臭脾气，不怪父皇将他关起来。阿姐为朕打算，朕都知晓，”他低声说，“只是，朕有言在先，已经赦了卫汲……而且，他对着先祖牌位发誓不知那伙山匪会绑你，梧州十几年来都安安分分的，朕寻思，应是有罪不可恕的乱党以他为名，祸乱国祚。”
……临江王是你亲爹吗？
昨晚上伺候他的许姬，当真比太后还厉害。
“天元二十年十月，卫汲无视大康律，包庇王妃长兄杀人之罪，将视察民情的巡抚软禁在王府半年，逼他改动诉状；二十三年五月，他以扩建府邸为名，大肆充实府兵，当时的梧州卫指挥使向岐原禀报，不久就被调去戍边；二十五年三月，父皇下旨令七名郡王来京祭祖，唯独他称病不往；二十九年开春，父皇病重，乾江涨潮冲出一块巨石，上头写了什么，陛下，应该不用我提了……安安分分，哪里来的安安分分？”
我冷静地一一数来，卫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到最后，他又重复了一遍，仿佛在说给自己听：“圣旨已下，就收不回来了……”
他望着我，掩饰不住懊悔，却强自镇定：“朕今后会好好看着梧州，若是卫汲再敢犯上，朕定饶不了他。阿姐，你既然向着我，就要帮我。”
我心累得够呛，但瞧他目中隐带希冀和依赖，只能耐着性子谆谆教诲：“那是自然。陛下大了，母后应放心让陛下独自理政，不过陛下毕竟刚刚御极，得防着别有用心的小人，反之，例如宋侍郎这种贤臣，是要常亲近的。”
卫析听我提到宋憬，点了点头。
我惋惜道：“可惜，母后总认为女儿家担不得重任，迟早得找个驸马嫁了。我虽是陛下长姐，和那些臣工比起来，却着实算不了什么，一句话的分量还不如一个七品御史……”
卫析立刻道：“这有何难，来人！”
来的却不是小黄门。
一个袅娜身影推门而入，穿着月白衫子，云髻盘成妇人样式，桃花面巧笑倩兮，水眸脉脉含情。
“怎么是你？”卫析的声音顷刻间变软了。
许姬见我在这，羞涩地低下头，双手捧着黄绢，不自觉露出一副小女儿家的娇憨之态，往卫析那儿凑。
“妾身给陛下炖了一盅莲子粥，走到门外听见陛下唤人，张公公就让妾身进来。”
卫析轻斥：“就他多事。”
我咳了一声，许姬忙放下绢帛，跪着一拜：“长公主殿下。”
都以为她仗着有天子撑腰，看不见我。
“昭仪快起来。”我虚扶一把，拉着她左看右看，笑道：“也只有南方的山水能养出这样灵秀的佳人，怪不得陛下对你另眼相看，本宫也喜欢的紧。”
卫析脸红了。
我从头上取下一支朴素的白玉簪子，“今日没带见面礼，昭仪权且收下，改日本宫再同你一叙。”
她受宠若惊地道谢，小鸟依人地侍立在卫析身后，柔柔道：“宫中都传公主待人极是宽厚和蔼，妾身总算见识到了。”
“阿姐，”卫析认真地对我说：“先前朕不明你的心思，误会怠慢于你，只给了你一张金牌，今日就赐你长公主凤印，希望阿姐与朕同心同力。如果日后有人胆敢冒犯你，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他提起笔，落下第一个字。
我长舒一口气，庄重地伏下身去。
这趟唯一的目的，终究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