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韭菜?韭菜一茬割完了还有一茬,狄人分明就是拔萝卜,一拔一个坑,要咱们永世不得超生!”
“噗哧。”
我愤怒地拍着桌子:“我说的不对吗?你一个昭国人,幸灾乐祸的,赶明儿让宋憬把你关进牢里大刑伺候。”
“哎哟,气大伤身……”万木春阿谀奉承:“殿下这个比喻太妙了,不愧是康国最优秀的仿单师啊。”
典型的马屁拍到马腿上。每次我跟他说话都觉得自己脾气特别好。
朝槿把他轰出去,急急忙忙准备进宫要穿的衣裳,笑言:“现在京城传遍了公主是天下第一温和柔善的人,依奴婢看,当真是这样。”
这话倒叫我好受些。
虽说是七月流火的季节,太阳还是又圆又大地挂在殿外。今日临时宣召的议题是选拔对抗赤狄的将领,底下一帮大臣汗流浃背地吵吵嚷嚷,比槐树上的蝉还聒噪。
我坐在帘幕后,听李荣茂口若悬河地举荐自己麾下一名校尉。作为所谓“康国最优秀的仿单师”,我觉得他不去写仿单委实屈才,一张嘴说得舌灿莲花、绘声绘色,若不是我打听过那名校尉的履历,都要信以为真了。
这时有人说出了我的心里话:“李指挥,你说的这人崔某识得,他乃是王家一名不学无术的小儿,在期家军待过些时日,因奸.淫民女被赶回京城。若说斗鸡走狗,世人无出其右,可论起带兵打仗,恐怕就是送死。”
我浑身舒畅,可心里又一紧,崔斛还是那个宁折不弯的性子,把看他不顺眼的人全得罪了一遍。据说他来京城才五日,就惹得六七个文臣武将联名上书,要今上把他贬到天涯海角,我每每替他说话,也引得众人不快。
李荣茂冷笑:“崔将军,你从军二十载,前十年跟在期老将军帐下做副将,未见你建功立业,后十年守着佥事的位置,去年才提了个指挥使,倘若你是个有抱负的好儿郎,陛下和先帝怎会对你不闻不问?莫要以为你剿了一帮乌合之众,就比旁人高明百倍。”
几个大臣也连声附和起来,崔斛气急:“高明百倍不敢混说,可朝中当真这般无人,竟让个纨绔子弟领兵,把十万士兵安危置于不顾!”
卫析烦不胜烦地起身喝道:“都闭嘴!你们当朕是聋子么!除了李爱卿说的王德胜,谁还有另外人选?”
殿里竟一片死寂。
片刻后,一个清朗的嗓音肃然道:“臣以为,原车骑将军期弦可担此大任。期老将军在北境戍守数十年,熟知赤狄作战兵法,如今国朝缺兵,若不用火器,只怕胜算寥寥,陛下可效仿虞国,建火器营,令他戴罪立功。”
我怔住了。
期弦……
是呀,对付赤狄,本来就是期家军职责所在,只是老将军和两个儿子都死于朔州卫之手。平心而论,如果有谁能力挽狂澜,那就是弱冠之龄就凭军功加封车骑将军的期弦了,可他正带着一身秘密关押在诏狱里,是以没人敢提。
这话要是从别人口中说出来,李荣茂定会立即跳起来反驳,可面对刑部负责审问期弦、风誉极佳、又为今上倚重的宋憬,他便静悄悄不作声了。拟建火器营我听宋憬提过几次,他行事光明磊落,丝毫不在意别人的非议。
宋憬又郑重道:“臣以官职作保,期弦品性端方,是个君子。陛下疑他勾结伯律,不让他去北疆便是,可火器万万不可小觑。臣惭愧,那些图纸极为复杂,尚有缺损,除了期将军以外无人知晓其中奥义,狱中污秽杂乱,期弦带病,实在不是个教导人的地方……”
听到“君子”二字,我心中不可抑制地升起一股嘲讽,他是君子,君子到为了国家大义可以把我卖了!隔了这么久,我还是不能冷静地看待那个人,就连宋憬这样刚正不阿的态度,也让我如鲠在喉。
卫析沉思道:“宋卿既然替他作担保,朕自然是放心的。建火器营这事儿朕和几位老大人仔细商量过,今日就定下来罢,期弦……着他戴罪立功,不许他出岐原。哼,不是有人说朕胸襟狭隘么,朕偏要让他们好生瞧瞧!至于这领兵的大元帅……”
我挑起纱帘,在龙椅旁向卫析俯身一拜:“陛下,宋大人举荐期弦,本宫也要举荐一人。”我提高声音,转向满堂沉默的臣子,“崔斛崔百升——其人曾随期老将军在青石关戍守十年,勇武过人,忠义勤勉,当为武将楷模。纵然像李大人所说,他从军十九年才当上指挥使一职,可在场诸位有在兵部考功清吏司的,应当知晓自崔斛入期家军后,共有五次放弃右迁回京的机会,三次婉拒富庶之州的任命,只为保朔方百姓平安。本宫觉得,这样一名不求名利、经验丰富的将军,要比李大人麾下出身京城、擅长纸上谈兵的王校尉可靠,更何况崔指挥是热血男儿,而那王德胜么……”
我没有说下去,对李荣茂微微一笑,眼看他脸色刷地变白。王德胜我是见过的,就是进宫第一天他带在身边的那个清俊小兵,兰花指翘得漂亮。
崔斛望着我,眼里隐有泪光闪烁,蓦地单膝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