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火焰与我在开源钱庄银票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陛下的病情时好时坏,今天下午硬撑着叫人传旨出宫,用的八百里加急,往北边去了。
北边……虞国!
我骤然醒悟,卫析定是看到了和这张纸相同的内容,所以才会去瑶光宫找太后,才会大受刺激精神恍惚,才会着急让我这个可以威胁到他皇位的姐姐离开岐原!而许姬一心向着卫析,所以才会保守秘密,拒绝告诉我。
但卫析发病已有小半月,如果要大面积传播流言,为何不一开始就大张旗鼓地运作?
我腾地站了起来。先放出点消息,沉默一段时间,再爆发……多像是等不来协约的报复!现在虞国和康国唯一的联系,不就是那块太庙里的国玺吗?
——你不给我,我把你从皇位上拉下来。
好个伯律!
他和安玉同在焚和教掌权,二人彼此了解,伯律很有可能说的是真话,我打了个寒噤,如果是这样,父皇头上的绿帽子可就不止一个了,仪旃是卢太后早年和车夫所生,卫析扯上了安玉……写戏本子也不敢这么写。
期弦当时信誓旦旦,奉“先帝遗命”让我持凤玺北上,我要不是亲生的,那父皇就真有点可怜了。
“备纸笔。”我唤檀音。
得把玉玺看牢了,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能把它从太庙拿走。看这糟糕透顶的结果,卫析没有答应,他要是把东西拱手送人,我估计伊涣能直接气死,期弦也差不多。
檀音研着墨,忽地低声道:“公主,有没有可能……”
我从没有像此刻这么清醒过,喝道:“荒唐!现今赤狄入侵,东南大旱,又出现这等流言,明摆着有人趁火打劫,想让国朝内外不安。这话以后不许提了!”
虽是训斥她,我把自己都说绝望了,三件事堆在一起,真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不让自己受欺负,再为这个供养我的国家做一些事,至于其他,什么血统真假,我并不想管。
想通这点,胸中就开朗多了。
*
“筷子不立,人头落地”的效果其实很难达到。我为了抚平民怨,搬出这句话震慑别有心思的官员,但僧多粥少,煮稀一点能救活更多人。
短褐军囤了不少米袋,立即拉到粥厂下锅,这几天确实能做到“立而不倒”,但进城的难民越来越多,恐怕支撑不了多久。更令人心焦的是,甘邰只是旱魃肆虐下的其中一省,老天爷跟康国对着干起来,原本富足的东南成了不毛之地,天上连一片云也没有,去村里走一圈,全是趴在田埂上骂龙王的庄稼汉。
下午我微服巡田,徒步路过一处香火极旺的龙王庙,听见里头传出嘈杂刺耳的声音:“瘟神来,王气销,玉皇怒,降旱魃……”
起初是一群瘦骨嶙峋的孩子围龙王像而坐,边唱边拍手,到后来上了年纪的村民也跟着哼起来,脸上挂着浑浊的泪水。
眼前一花,我撑住树干,听到自己粗重的喘息,身子如悬在针尖上,前后皆是深渊。
“公主,公主!”
朝槿扶住我,恳求道:“您都两天没好好睡过觉了,咱们回去吧。”
模糊的视线中,有几人生硬地拽起那群村民,往门外拖。
我喃喃道:“让他们算了吧。”
“不可。”
我费力地转身,靠住树干:“宋大人,毁了单子就行。”
“公主!”
宋憬站在昊昊日光下,眼带不悦之色。
我说:“我不想杀饿到极点丧失理智的人。淮秋,你可不可以把他们关起来?小孩子说两句就罢了。”
他走近我,问朝槿:“公主用过午膳了吗?”
朝槿没说话。
宋憬望着我,蹙起双眉,“纵然吃不下,也要吃一些。”
我昨晚也没吃。我看着那些还没气绝就被人埋在泥里的孩子,真的吃不下去,桌上每一粒米都好像是从他们碗里抠出来的。
宋憬见我低头不答,温声道:“臣答应公主,不杀他们。公主吃点东西好不好?”
他环顾四周,见无人注意,从袖子里悄悄摸出两颗饴糖,剥开糖纸递给我,自己也含了一颗。
我不记得上次有人用这种语气对我说话是什么时候了。舌尖咂着甜味儿,我对他一笑:“谢谢你,你也喜欢吃这个啊。”
他咳了一声,肃起脸,“公主可有好些?”
我点点头,“……那个,你还有吗?”
宋憬掏出一个素白的小绣囊,把里面六七颗糖全都倒在我手心,我分了两颗给朝槿。
我一路嚼着糖跟宋憬回城,到了衙门的议事厅,才后悔中午没吃饭。厅里候着我从岐原带来的七个大臣,看这光景,晚饭要往后推了。
他们呈上措辞微妙的对策,我看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