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那几张纸镇在桌上，成功地掩饰住震惊。
这策论的主旨，可谓意想不到，甚至滑天下之大稽。
有人哀恸道：“臣等亲自带人开挖水井，可五分之四的井都水质咸卤，难以入口，只能供给牲畜，浇不了庄稼。如果再这样旱下去，恐怕义仓只是杯水车薪。请公主三思！”
一名老臣红着眼睛：“臣等实在无法，只能出此下策，若非身在绝境，万万不会做出此等辱国之举，可人命关天，臣等甘愿背上骂名，救十五万百姓于水火。”
我问：“这主意是谁出的？”
“是臣。”宋憬站出列，不假思索地说：“昭国粮食充裕，与本省接壤，向他们借粮是最省时力的办法。公主为何不一试？”
他坦然注视着我，目神清湛。
“昭国年前才灭了我朝四十万大军，你要本宫不计前嫌，修书向昭帝借粮？”我匪夷所思。
“敢问在公主心中，是一国百姓的性命重要，还是国威重要？”
我沉吟许久。
他朗声道：“国威有二，内者源于百姓爱戴，国富民强；外者源于开疆扩土，四夷来王。开疆扩土之威，成宗朝已至顶峰，国朝盛极而衰，由此方始，如今国库空虚，内忧外患，何以自居中洲之主？惟有固内威，养民生，得以自强。臣斗胆明言，借粮出自爱民之诚心，是为天下谋生计福祉，并非割地赔款，苟且偷生，为何要觉得有辱国威？”
我欣赏宋憬敢说敢做的态度，他的话有道理，康国现在已经没有半点国威可辱了。可重点是，我愿意借，人家愿不愿意给？
宋憬看出我的疑虑，缓和语气：“公主如果愿意借粮，臣等自当为此筹划，全力以赴。”
卫析病着，借粮的活儿自然就落到我头上。我想象了一下，我腆着脸写信给伊涣，说：“年前你们那个仗打得太慈悲了，我们康国人都很感动，你能不能让脑子再被马踢一次，送几十万袋粮食给我们？”
……真是刺激。
我揉着太阳穴，虽然不想跟伊涣扯上关系，但现实就是这样，不想打交道的人必须打交道，不想做的事也必须去做。旱灾太严重，这几天我心烦意乱，恨不得找块豆腐撞死，就是让我去虞国找伯律借，只要能借到我都会去。
“本宫愿意试试。昭国不借就罢了，本宫问心无愧，就当积了个功德。”我放低声音，“办法总比问题多，且让本宫想想怎么周旋。”
“公主大义，是百姓之福！”
宋憬带着大臣们稽首。
*
流言像长了翅膀，一夜之间传遍大江南北，今上病笃，岐原的早朝罢了一旬。于此同时，崔斛带领的靖北军因寡不敌众频频失利，却靠着第一批新制的火器勉强守住关隘。虞国也不安分起来，扰了几次边，张牙舞爪。
在此情况下，我坐在永州的衙门里，终于等来了洛葭的国书。
回信由昭国的户部尚书撰写，言辞颇为倨傲，但未提过分的要求，只让我代卫析来到两国交界处的青溪县和本国使臣会面，再行商榷。
青溪离甘邰省东南部有三天路程，这三天全用于爬山。崎岖陡峭的太辰山是两国的天然屏障，东西两侧风景殊异，康国境内落叶枯黄，凋敝萧索，昭国境内茂林青翠，山花欲燃。
我骑着飞光，湿润的风吹在脸上，越走越嫉妒。
凭什么翻了座山就能下雨啊！
会面的地点在县城外的驿馆，依山靠水，周围平坦，可容五百人驻扎。细雨初停，舒爽的凉风从竹林间穿梭而来，檐下铁马铮然相击，和着潺潺泉声与清悦鸟鸣，令人心旷神怡。
我翻身下马，摘了沾满雨水的斗笠，解下蓑衣，露出垂至地面的衣裙，朝槿和檀音跟在我身后，轻提裙角，不让泥水溅上精致的青鸟绣纹。
驿馆前只有寥寥几个昭国士兵，让开一条道。院中清静无人，一丛扶桑花开得正茂，地面不见被雨打落的枝叶。
“大人只请殿下一人进去。”一个昭国兵道。
背后的侍卫统领大为不满：“我们公主只身入内，谁知你们会不会暗算！”
另一个昭国人当着我的面嗤笑道：“你们是来求人的，还是来做客的？”
我举手示意统领后退，问：“侍女也不行？”
“不行。”
我将飞光牵来，“本宫的确是一个人，有劳两位带本宫和这匹马进去。”
他们露出奇怪的表情，还是答应了：“请跟某等来。”
万一有埋伏，四条腿总比两条腿跑得快。
飞光在草丛里到处嗅，可能很久没见到这么舒适的环境，兴奋得拉都拉不住。屋后响起数声马嘶，我心中一紧，后头不知有多少人等着我。
昨天在马上改了五遍稿子，背得脑子都快抽筋，这一紧张，新改的第一段第二句话竟然想不起来了。我从小就这个毛病，让我写个什么东西，我能写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