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都看不清了,惟有一声声的闷响,钻入耳朵。
我拍拍姑娘的背,“晚上别吃饭了。”
她扶着桌子吐得脸色发青:“我……我明天也吃不下。你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啊?”
可能是见多了吧。
我说:“我也恶心,回去再吐。”
出酒楼时,天上飘起雪粒,街上的人散得差不多了。
家家户户亮起暖黄的灯光,我与她分别后,提着盏灯笼,独自沿着街道慢慢地走。空荡荡的巷子里,只有影子随我一同向前,浸入黑暗。
一个男人站在角落,朝我跪下。
我解下钱袋递给他:“你们今天做的很好,买点茶水润润嗓子。将尸体拿棺材殓了,连夜送给城外的戎人。”
这些亲信是我在期弦离京前问他借来的。除了他,还有五六个京卫,在人堆里一呼百应。煽动上千人,仅需几只领头羊。
京卫迟疑道:“公主答应要放人,这下如何跟他们解释?”
“法不责众。”我冷冷吐出四个字,“使者不远千里来到康国,不料发生这样的事,本宫十分遗憾,幸亏其他人安然无恙。那送来的二十箱珠玉,原封不动交还,本国民风剽悍难驯,还望使者多多包涵。”
我答应放安玉出狱,可没答应让他活着走出岐原。既然死活问不出焚和教的讯息,六个胡人也没留活口,那他便没用了。堂堂一个大长老,绲戎国王只愿意几十箱财宝换他,明摆着放弃了这颗棋子,来要人只是做做样子。
想到安玉最后绝望的眼神,我扬起唇角,将手里的钥匙抛给他,“都生锈了,新打一把。再把今日值班的城守调进宫,免得人家找他麻烦。”
他立即会意:“紫金候还没走到城门就不幸遇难,实在令某等扼腕。”
我满意道:“去吧。”
他的身影融入夜色。
飞光在巷口等我,长长的睫毛落了一层薄霜。我抚着它的脖子,自言自语道:“下次还是换个法子吧……”
这是我第一次借百姓之手杀人,也是最后一次。
世间理智本就薄弱,万人空巷之时,便是律令最不堪一击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