绲戎的使着抬着礼物灰溜溜出关时,已是大年三十。
北风呼啸,巍峨宫宇连绵成一片寂静的雪川。我出了集露殿,把刚才兵部递上来的战报再次摊开,几片雪花飘落在明黄的绢帛上。
呼出一口气,白雾消散在空中。
平南军在乾江与临江王的人马对峙数月,胜了第一仗,期弦派人八百里加急报来,百官纷纷道这场预兆丰年的瑞雪给康国带来了盼头。
公主府内的人听闻前线战事,皆喜气洋洋地准备过年,独我精神不振。我近来咳嗽得厉害,此前满脑子都是军队、粮草、运河,现在得以放松下来,噩梦是不做了,却养成了夜里常醒的坏习惯。
朝槿近来气色甚好,端茶倒水总是笑盈盈的,她梳着我的头发,柔声问:“公主可要去寺里请串佛珠戴着?”
我斜睨她一眼:“你是想去见宋大人吧,他今日在官署值班。”
她听到这个名字,脸红了片刻,而后在镜中垂下眼,目光复杂。我向来不过问下人私事,让她挽了个蝶髻,叫了车往普慧寺去。
听说寺中主持新研了一种安神香,也许燃上能睡得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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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中红梅开遍,在冬阳下宛如一株株绚烂的灯炬,清幽香气临水浮动,沁人心脾。
我想独自散散步,打发朝槿与檀音去要香饼,不知不觉走到西边的竹林里。苍翠竹枝被白雪压弯了腰,有几根瘦竿横倒在石径上,显得杂乱幽僻。我踏着及靴深的雪走进栅栏内,禅院里万籁俱静,几座厢房没有亮灯。
视线被墙角堆放的两个旧车轮吸引,正好有个沙弥经过,我唤住他,双手合十:“小师父,院子里没人住吗?”
他认出我,眉开眼笑:“是女檀越啊,这里半年前就不常住人了。您这次来是拜菩萨,还是请佛珠?小僧的师叔会看相……”
我忘不了他上次极力搜刮腰包的劲头,赶忙摆摆手:“我拜过了。这儿不是有位苇仪居士吗,她也走了?我不找她,就是问问。”
小沙弥道:“六月份她老家来人劝她回乡,七月就搬走了。”
我奇道:“她不是京城人?”
“不是,她原来在感音寺修行,普慧寺藏了两朝上万卷典籍,二十年前寺里举办了一场论法会,天下有名望的高僧、居士都来参加了,她来了后就没走,一直在这儿研读佛法。”
“感音寺?”好像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
小沙弥点头:“国朝有五个感音寺,我可不知道她是哪儿人,只晓得是南方口音,约莫出身富贵人家,时常有仆从给她送东西。这年头,修行的人可多了。”
这小和尚年纪才十五六,不清楚也是应该的。我觉得自己太多事,只是因为那惊鸿一瞥,就对一个出家人念念不忘,和见色起意的男人有什么区别。
可能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的容貌实在太惊艳了,而且居然比我大了那么多岁!
朝槿在不远处挎着篮子朝我招手,我谢过他,才跨出一步,小和尚就急急道:“檀越还有什么要问的?”
我没好气地摸出几枚铜板丢给他:“没了。”
他遂高兴地拎着扫帚扫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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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忙着准备年夜饭的同时,我把飞光从头到脚洗刷一遍,剥了些水果喂它。它近来吃的比以前多,我摸着它圆滚滚的肚皮,拿不准它到底是贴了膘还是怀孕了。
它用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我,我扔了刷子,嘀咕道:“你找谁不好,偏找他的马!把你们俩拆散是狠心了点,不过你可不能怪我,得怪伊涣,他从小就讨人嫌。小马驹叫什么名字好呢?卫……卫……”
我的名字从木,下一代应该从火,想到这里,思绪不由自主就飞到了宫中。卫析被康国接二连三的厄运刺激得不清,他身子骨本就弱,入冬后愈加疯癫,许姬告诉他自己有了身子,却不敢让他亲近腹中的孩儿,虽然他待我不厚道,我还是感到他很可怜。
我一定要保护好我的小侄儿,或是侄女,就像保护飞光的孩子一样。
“尽管吃,我有钱了。”我土财主般对飞光说。
戌时丰盛的饭菜一道道端至东厅,我一个人坐在主座上,对着满桌盘子举箸不决。夹了一筷黄焖仔鸡,做出来就不是那个家常的味儿,还有鸡肉荠菜馅的煎饺,鸡茸比我喜欢的荠菜多;红烧狮子头堪可入口,但肥肉过半,嚼几下就腻了。
我惊悚地发现自从在青溪县驿馆里吃过那顿饭后,现在竟挑起食来。以前啃馒头喝粥都不抱怨的……难道昭国人做饭比康国人做饭合我胃口?
虽然不满意,但还是不能浪费,尽量把食物都填进胃里。半个时辰过去,窗外飘来隐约的爆竹声,夹杂着坊子里小童们的欢笑,我放下筷子默默坐了一会儿,打开门,琉璃灯泼了满阶金光,冷而刺眼。
我让大部分仆从回家过年,战火纷飞的年月,家人还在就是福气。剩下的几十人聚在厨房里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