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桃子水，把装得满满的那杯举到他面前，水晃出来洒到了她的小手上，但她却毫不在意，“你喝吧。”
周岩愣住了。
方唐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着他，期待他接过去，尝一口。
周岩于是顺从地接过来，咬上吸管，喝了一口。
咸咸的，有梅子的清甜，还有水蜜桃的香气。
他想说好喝，也想问她为什么要给陌生的他买一杯水。但方唐却完全没有跟他聊两句的打算，做完了这件事，转身蹦跳着走了。
从小，街坊四邻厌恶周秀林的为人，更厌恶他招惹来的一帮游手好闲的混混，连带着对周岩这个野孩子也不待见，更不用说给他什么吃的喝的。
-
那杯桃子水的味道，周岩记了很多年，西斜的日头底下那小小的无忧无虑的背影，他也记了很多年。所以，当他看到方唐眼睛红红的，一个人无处可去的等在大街上，才会觉得格外的刺眼。
格外，格外的刺眼。
两人并肩坐在长凳上，周岩问她，“出什么事了？”
印象中，周岩从来不会主动探问别人的事，方唐愣了一瞬，才从自己复杂的情绪中挑着捡着答了一句：“跟我姐吵架了。”
“……”
周岩也不知道说什么了，追问她为什么吵架？好像也不是他们这种仅限于一起做事的学长学妹关系可以探问的。
至于姐妹吵架，要怎么安慰……
旁边的麦当当终于修好了广播，第二杯半价的悦耳声音传来，沉浸在情绪里的方唐和啃草皮啃得正香的皮皮同时受到召唤，看向那边的甜品站。
周岩就去买了两个甜筒。
方唐和皮皮很乖的坐在长椅上吃冰淇淋。
皮皮吃的很快，几口就吃到了甜筒的脆皮。方唐平时都是舔着吃的，这次也不知错了什么筋，学着皮皮的样子大口咬着吃，几口下去，冰得张着嘴直哈气。
“慢点吃。”周岩拿了纸巾给她，怕她咽不下去要吐出来。
方唐这口冰含在嘴里吃了好久才吃完，“混球。”
周岩一惊，小姑娘还学会骂人了。
过了半晌，方唐似乎觉得刚刚骂的有点过分，虽然在周岩听来那只是幼儿园级别的脏话，她还是不忍心地找补了一句，“是个小可怜混球。”
但是找补完又觉得不过瘾，干脆骂个痛快。
“不就比我大七岁吗？我怎么就什么都不懂了？别人心疼她也不行，帮她也不行，就要一个人，就要把身边所有的人都赶走，自己缩着……混蛋一个，大大大混蛋！”
一通咆哮完，嘴里也不冰了，方唐转脸瞥见正一脸认真状、仿佛她刚刚说的是外语需要翻译的周岩，后知后觉的泛上了点尴尬。
“第一次？”周岩问她。
“啊。”方唐没反应过来周岩说的第一次是指什么。
“没发挥好？”这么文邹邹的骂人话周岩听着倒是新鲜，可能从小听到各种脏的浑的没有逻辑的口水仗太多，倒觉得这样的，还挺有干货的。
最起码让他知道了，不是真的吵起来，是当妹妹的心疼姐姐。
“还气吗？”周岩见她摇了摇头，好言相劝，“那你别跟她计较了。”
方唐慢慢啃着甜筒，不敢再吃的太快，老气横秋的叹了口气，“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周岩：呃……
大金毛吃完了周岩手里的冰淇淋，瞥见方唐那还有，拿狗头拱了拱她。方唐心软看不得，就要把自己的给它吃。
“它肠胃炎刚好，不能吃太多。”周岩紧了紧牵引绳，把狗头拽回来。
“好吧。”方唐看向小狗，“你爸不让你吃。”说完，方唐又记起来这不是他的狗，改口，“你叔叔不让你吃。”
周岩有些想笑，这小丫头心情如此不好的情况下还能保持严谨，但现在笑也怪得罪人的，不笑他又不知道干点什么，于是习惯性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
方唐看见他要点烟的动作，微微皱眉。
周岩以为她是讨厌烟味，放下打火机，“不好意思，习惯了。”
方唐摇了摇头，那意思是不介意，但又一直盯着他看，忽然又长叹了口气，“多注意身体吧，少熬夜，少抽烟，生命太脆弱了。”
“……行。”周岩被这上了年纪的一番话说的一时恍惚，收起烟和打火机，心里纳闷着姐妹吵架从哪来的这么多感慨。
方唐啃完甜筒，跟周岩道过别就回奶奶家了。
进门的时候，唐莉迎了出来，往方唐身后看没看到人，就知道方程心结还放不下，再看看小女儿顶的这张小苦瓜脸，她安慰道，“没事，亲爷俩总会好的，我家宝贝辛苦了。”
这就是唐莉女士的厉害之处，一个眼神就知道方唐心底那犹如滚筒洗衣机一般翻搅的乱七八糟的坏情绪里，压抑最深的其实是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