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柳青雪,接着略来的五个,一一把身契伪撰成,又看人材。
只见四个小娘一个厮儿,小娘里两个十一二年纪,两个只有七八岁模样,还梳齐眉头发,有个好颜色。厮儿也不上十三四岁,怯生生蹲趴在墙角上,唇红齿白,倒比四个丫头还俊。
柳青雪一指他:“把他带去,不教做活,教一教酒令词曲。”
又说:“别吃酒,看糟脸。”
她猩红的指甲尖好似利刃,她的笑脸也是,要说好一个美人展颜,可她不知怎的,唇边的笑意没来由显出一分刻毒。
那男孩子脸色一白。
料理罢这起子事,柳青雪又想起紫栏街。左右心烦意乱,连眼前香风苑好红火的生意也不能使她安乐半分,就把两个年小的丫头发到天井里。
初时叫顶石板跪着,次后不能足够,也不教手底下人动手,拿一支马鞭子自动手,照着光溜腰背上狠一顿拶子,可怜两个小娘,登时皮开肉绽红白一片。
两人从衣饰看出身贫苦,只是穷归穷,哪个娘胞里出来挨过这等打?疼得泪水涟涟哀求不止。
“好嗓条,”柳青雪冷笑骂道,“也省着学曲不是?要在姑奶奶跟前没口子□□!好小倡妇,天生的贱货!”
又说:“谁再出声,一嗓子多一鞭子,看你们要叫。”
头里分派的那个厮儿,生死折回来,跪在柳青雪跟前磕头:“姑奶奶饶了她两个罢!小的一定用心学,学成一心孝敬奶奶,求奶奶抬抬手。”
柳青雪问他:“不过一驾车你就护上,倒有情有义,你叫什么?”
“小的贱命全赖奶奶搭救,”厮儿别看畏惧,心里却有些急智,乖顺道,“奶奶不给赐名,小的不敢有。”
柳青雪瑞凤目三分含笑七分冷光,走来捏捏他下巴颏:“好孩子,”又对屋中道,“你们也学着记着,听话才有活路。”
四个丫头哪敢说半个不字,只有战战兢兢称是。
柳青雪想一想,给男孩子赐名罗红。
罗红乃犬名,又称罗江犬、牡丹犬,又叫京巴,历来皇家内苑的贵人们爱养来作伴。
只是再如何尊贵,依旧是狗。得着个狗名儿,罗红不敢反驳,看一看挨打的女孩子,他凑一个笑脸,说谢奶奶赐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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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朝规矩,秋闱打头在桂月上。
所谓金桂飘香、皇榜题名,四境学子汇聚汴京,指着手中笔杆子一较高下,往后是平步青云还是名落孙山,只看这两月功夫。
眼下桂月已经过去,逢头里殿试考完,正等着张榜。
这当中有一士子,老家荆湖路辰州,名郇子琅。
郇子琅农户出身,娶妻文氏,因多年无所出,家母逼迫,郇子琅不得已休妻,文氏只能离开郇家独自过活。
不过郇子琅还算有情义,一直没有再娶,苦读之余给人写帖卖字,所得全部用来贴补文氏生活。也该他的,头里春闱他高中省试头名。
捱过省试,那就有了进士出身,即便是殿试落选你也当过天子门生,一下子光耀门楣、显名乡里,郇母自然高兴,可是高兴之余也急得不要,要张罗给郇子琅再娶。
有出身,有功名,不再是白吃家里米粮的蛀书虫,郇子琅腰杆子硬,一力做主复向文氏提亲。
好了,牛郎织女召来鹊桥,有情人终成眷属,今年秋闱,因郇母在家中多有声气,郇子琅干脆携妻上京赶考,也算躲躲风头,省得爱妻受欺负。
虽说进士已是朝廷在录的士子,即便没个一官半职也可领俸禄,可说到底也不多,郇子琅夫妇住在城南左厢小小一间赁屋,紧挨着南熏门,夜里翻个身看掉出城外去,不过有情饮水饱,两人琴瑟和鸣如漆似胶,依旧是郇子琅卖字典画,文氏空闲时织绢衲布,日子倒也过得去。
这日,左右等待张榜也无事,夫妻两个到城中游玩。
城中有一食肆,踞汴河回流之风光,坐落在兴国寺桥西,原先是青雪轩产业,后盘出去,还是食肆,仍做蜀地锅子,很有些声名,郇子琅见文氏多瞧两眼挂在门首的招幌,便说一尝新鲜。
这食肆恁地张致,一日只接十张客座,再来管你是达官显贵还是富商巨贾,一律不让进,今日郇氏夫妇也是看巧的好运道,恰好赶在第十桌进店。
小二看两眼两人素衣寒服,当即脸色傲慢几分,不过还是引两人楼上坐。
楼上果然只有十张桌子,雕花座屏相隔,他家多的是奇巧心思,食牌雕在白玉上,卷云纹、莲花瓣,端的富贵典雅,文氏连块玉牌都没有的人,少不得抚在手中啧啧称奇。
只不过,夫妻两个还没叫上一两道这里的招牌呢,小二伙计风驰电掣走来,不由分说要将二人请出去。
郇子琅好声好气:“店家容禀,我与拙荆虽说家贫,却一定不会短贵店的饭钱。”
小二昂着脑袋,不知道还以为房梁上拴有金吊袋,鼻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