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迅速,汴京城雪下几场,又上腊月天气。
许是年近卒岁事忙,方闲庭一来二去竟然病了,只说浊昏乏力,五炎在顶头脑沉重,横竖起不来床。
初时府中医户魏氏看他,奈何魏姨看千金科是圣手,看他个汉子,看什么?说看不好。
这一下方靖廉上心。
方老将军和已故亡妻陈氏只有这么一枝男花,老将军又端正持身,府里没个妾室、院中没个通房,且方闲庭打小虎头虎脑,就是地上滚大的,头疼脑热从来没有,从前打翰剌人,挨个把箭伤、刀伤也是养不上两日就好,怎么热突突就病倒了?
请太医来看,有说是洪脉,气血两旺,按理说不该有疾,或许是气血冲天顶发昏;有的说是促脉,积劳成疾,心中积郁,食滞而眠浅,因此犯头晕。
积劳成疾?心中积郁?方闲庭?
知子莫若父,方靖廉心里存住嘀咕,情知有事,遂使人往西山营亲兵查问,又使大小厮天禧儿来问柳露桃。
这边厢柳露桃还没吐口儿呢,那边厢营中方闲庭的心腹就倒豆子似的和盘托出,把小侯爷如何东奔西走、夙兴夜寐,协同禁军沈指挥使查略人案的事儿说一篇。
略人案详情不传,这是皇命,方靖廉这才知道,原来当中查案的还有自家儿子。
这日,腊月中,方闲庭召来柳露桃问话。
到一道院书房,柳露桃规规矩矩见礼拜一拜。
要说不说,心里总有些忐忑。
什么病,方闲庭就是装病,柳露桃出的主意,说既然咱不能自发透露案情,那,倘若你爹自起疑心,自查问出来,咱们总担不着甚干系。
又说方闲庭,你逐日要上衙,要来看我,回去还要和柳青雪应付,千头万绪,我要是你早就累得病,你就趁机歇一歇,值什么?
方闲庭大呼有理,回家开始扮病秧子,这才有的常山侯独子顽疾,太医左看右看谁也看不好这茬。
柳露桃审慎开口:“年节时下,奴正预备遣人来送贺仪,不想老爷先宣奴来?”
她是担心老将军看出她和方闲庭的伎俩,要不召自己来做什么?肯定要问罪。
不想方靖廉心中另有所思。
唔,自家的儿,大约是被柳家女折腾得身心俱疲,这才病倒。怪不得打发家去,真是没个安生。
相比之下,眼前这个横看竖看安生许多,至少有副好心肠,并没有因为淑妃曾经为难就见死不救,心胸也有。
“闲庭病着,”柳露桃听见上首老者沉郁的声音,“须人照料,你且搬回府中侍疾罢了。”
?这倒是,实在没料到,柳露桃假意推诿:
“侍奉小侯爷,是奴分内之事。不过只怕夫人知道要不喜。”
提起这个夫人,方靖廉声气冷硬:“她在母家禁足,手伸不进来,你且安心在府中过年。”
柳露桃又道:“当日逐奴出府乃圣旨,只怕传入宫中,官家也不饶。”
方靖廉摆摆手:“逐出府的是侧室柳氏,你是新买进来的外室,并非同一人。”
真的呀,这是备好的说辞,好呀。
柳露桃谢恩。
去岁也是如此的雪天,她被柳青雪赶出去,年也没得过,今年好了,一般风雪两种际遇,似乎雪天也没那么难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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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紫栏街收拾,干脆也不留人看家,把莲儿、莺儿也带上,到侯府,方闲庭也喜欢得不要,说也别去后院,乱乱的不干净,就暂在他房中安置。
柳露桃道:“也像那个样子,别你爹觉着我张致,今日迎我回来,明儿就想再赶出去。”
不过她也不想去住柳青雪的地方,最后说定在二道院西厢拾掇一间卧房,侍疾嘛,自然要离得近些。
说是侍疾,当夜方小侯爷打样,教柳露桃好好看看“侍疾”的规矩,正面在房中太师椅上堵一回,反面在红绡披覆的床头轧一回,扳她一双柳条样的腿横顿竖颠,最后兜提她纤腰两侧注下。
缓回神,柳露桃不许他在房中过夜,直推他:“不像话!明早上丫鬟小厮瞧见你从我这里出去,咱两个都别见人!”
方闲庭披衣起身,老大不满意嘟囔:“才好,你就凶煞煞的,”又恋恋不舍,“那你明日早食来陪我,记得了?”
看柳露桃卧在被中,只一脸红霞露在外,欢情也有疲惫也有,遂凑近说:“我知你好洁净,我来前沐浴的,你就安躺罢,大冷的天别再传浴桶,看冻着你。”
柳露桃指他:“就你恁干净行货子,我的爷,快走罢。”
方闲庭在她腮边凑一个香,黏糊道:“你亲亲我。”好歹说柳露桃才把舌头吐他嘴里,两人亲嘴鸣舌好一会子,他提靴推门,一步三回头出去。
次日一早,柳露桃践行诺言到书房陪姓方的“病秧子”用早食,刚搁下筷,外头天禧过来,说侯爷请二夫人看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