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闲庭端正单膝一跪:“臣失言,请陛下恕罪。”
这边厢柳露桃也暗暗倒抽一口冷气,我的姐姐,你怎的下笔也没个忌讳。
边上沈素笙也唬得不轻,小脸煞白,幸灾乐祸也顾不上,轻声嘀咕:“汗邪了她了,怎的,逞仗着她姐姐有孕,故意给皇后娘娘找不痛快?”
二女细细觑望,只见对岸官家面上极不好,嘴巴开合、鼻翼翕张,抬手颤颤巍巍指一指。
说他是在指方闲庭,倒也没有,只顾冲着虚空目眦具裂。
再看戴皇后,似乎一瞬间,她一身褙子大袖上的描金变足金,压得她喘不过气一般,左右姑姑丫鬟扶住才没当场昏倒在凤座上。
淑妃顾不得身体沉重,勉力起身跪到皇后膝边:“小妹年小不知事,言行无状,请娘娘赐罪!”
柳青雪不明所以:“为何请罪?不过一首——”
“你住嘴!”
淑妃疾言厉色,喝完自家妹子冲皇后盈盈下拜:“请娘娘赐罪。”
沈素笙悄着声气对柳露桃说:“她狐媚样子给谁看?撅着肚子又是跪、又是磕头,官家不心软才怪。”
官家一个心软,怕不就要不了了之。
周遭作如此想的人还不在少数,太太小姐们开口求情,有的说淑妃妹子年幼无知,有的说皇后娘娘就饶她这遭罢了。
柳青雪此时也嗅出些圭角,忙问是何忌讳,边上宫女与她说了,她忡愣不已:“秋千?不、不可能,我方才还在仁明殿见着一座秋千架,随手一写而已,我……”
电光石火之间,她怒目朝柳露桃瞪来,张嘴就要指认,说时迟、那时快,南岸传来一声暴喝:
“住嘴!住嘴!来人!”
是官家,方才他声气暗弱,这会子高振无比:“罗红!你亲自领人,把那、那贱妇!把她嘴堵上,手砍掉!”
啊?这真是出乎意料,众人皆惊:官家他不该偏袒淑妃么?
淑妃当即扭头起身,往柳青雪面上啪啪两个巴掌:“叫你不尊皇后!家里怎教你的?你都浑忘了!”
柳青雪待争辩,可御前的人手脚多利索,速即疾步赶来把她口唇塞住,罗公公说大喜的宴上见血不吉利,要押下去再说砍手还是砍脚,几个御史站出来,说居上不宽则为礼不敬,劝说陛下不要动辄动酷刑。
如此乱乱的说一刻,平康帝最终道:“忠勇伯女、都虞侯妻柳氏,无贞顺之德,有虎狼之毒,阴怀妒害,包藏祸心!着,冷禁瑶华宫,由皇后教导规矩。”
柳青雪满脸戾气不服,淑妃厉声道:“官家如此宽宏,还不谢恩!”
一边一个太监厮捰着,柳青雪被捺在地上,被迫叩头。
被押走前,她的目光锲而不舍难解难分,不看掀开她错处的方闲庭,只看柳露桃。
沈素笙道:“耶?,她大喇喇看来,看甚么?谁逼她写的那歪诗?”
是呀,柳露桃安之若素。
沈素笙又道:“她说见着的秋千架子,别是头里我见着的那架罢?角亭后头的。”
柳露桃沉着自若:“即便是,她只要开口,皇后娘娘一定会速即清理秋千,一力只揪她的错处。”
至不济传进来问话,当面锣、对面鼓,一口咬定没见过就是了,左后写上笺子递到御前的不是咱们。
柳露桃眼风轻纵,回一个融融的笑眼给柳青雪,睁眼看她被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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垄上的田鼠闻嗅秋风,大家鼻子都灵着,惊蛰宴上淑妃纵妹犯凤驾,很是引起些风波。
后来人都说,戴皇后和柳淑妃争斗由来已久,但那都是暗地里,真正撂在明面上,就是十三年这场惊蛰宴打起开场鼓。
据闻柳青雪坚称是自己的主意,与淑妃、与忠勇伯无关,可戴皇后不信。
既然不信,大约任柳青雪攀扯旁人,这个带她看见的秋千、那个撺掇她云云,戴皇后更不信。
平康帝约摸也不信,可他不信也得信,火铳和燃土的配方刚交到他手里,怎的,就要卸磨杀驴?只得捏着鼻子只罚柳青雪一人之过。
这项上罗红没少出力,见天吹枕头风。
贡院新设的燃土坊、火器坊,原本里外都交在柳家人手里,这一下好了,平康帝先后扶擢好几个知心腹的监察管事,把龙图阁心腹的学士也派出去,分权之意昭然若揭。
不过这一起子,都是大事,都是朝务,和紫栏街头住的平头百姓不相干,柳露桃的日子照常过。
开春之后的日子流水一般,二月末旬头上一件喜事,柳露桃上寿。
这日还没到十九正日子,十七清早起来,芳时领进一人,走来就跪,口中说道:
“娘子芳辰大喜,奴拜愿娘子千秋长久,春松不老。”
是翠羽。
这丫头如今长进,也长大些,从前急躁的劲头尽收了,眉目间显出一些宽和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