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露桃,你如此信他,他也没辜负你的信重,你不想着报答么?”
柳青雪眼中有戏谑也有一寸热,狂热一般,似乎打定主意要拉人陪葬。
柳露桃把她望定:“空口白话,官家焉能信你。”
“怎么不信?”柳青雪抹一把颈上的血,畅快道,“我伪造有方闲庭父子联络故部往来书信,就放在方闲庭书房里,官家遣人一搜便知。”
又道:“你少想着先下手为强,书信一式两份,我自存有拓本。”
又笑:“你别管真不真,只要官家愿意信,伪造再粗糙也是真的。”
那么,官家愿意信么?官家对方家有这份疑心么?
……有。
柳青雪耳语一般地道:“官家向来的心病,把建州的兵权从他们父子手中夺下是为着什么?一定容许我在侯府是为着什么?兵权不在威信还在,翰剌又开战在即,我说这句,官家不信也要信。”
诚如柳青雪所言,官家对常山侯府是自来的不放心。
柳青雪笑起来:“我自知活不久了,可自己上路,我不甘心。柳露桃,你来陪我吧——”
“好。”柳露桃打断她,“我答应你。”
“你答应?”柳青雪愣住。
答应。
出来前柳露桃袖子里藏的什么?是樊玉离送来的封息丸。
原是灵光一现带上,想着防一手柳青雪难缠,左不过仰脖子吞下封息丸脱身,到那上,两人独处,你柳青雪害得我险些咽气,你罪状再加一条。
没成想,想着柳青雪难缠,没想着是如此难缠。
山穷水复疑无路,如今封息丸真个派上用场。
柳露桃抿着唇扮一副哀戚之态:“你还不知,翰剌人南下已在眼前,方闲庭是半只脚跨在马背上的人,说不得哪日就要挂帅北上。将在外,哪里容得官家一丝半毫的疑心。”
“呵,”柳青雪了然,“我说你如此干脆。”
她一副志得意满看笑话语气:“算你知局,实话告诉你,方闲庭明日就要走。你快死,不然我要他死在建州回不来。”
忽地她语气转疑:“不对,你这臭硬性子,几次三番与我逞斗,真能轻易认输?我警告你,少耍花招。”
耍花招?不然呢,难道真的去死。
柳露桃心中默默计算,这戏要真。
且慢,柳青雪身陷囹吾,又怎么知道大军何时开拔?
即便出兵,又怎么知道点将一定点的是方闲庭?
盘算着,柳露桃侧首遥遥往殿外看一看,不再压着嗓子:“我当初在侯府时与你作对,不过是想报仇。”
“报仇?”柳青雪难以置信,“我教你脱离伎馆,到侯府过好日子,哪来的仇?”
“哪来的仇?”柳露桃目光转回,正大瞧着人,“你不管不顾撺掇管家要把我发为官妓在先,诬告我偷窃银两、私通外男在后,都是不死也脱层皮的罪,我不报仇么?”
柳青雪张着眼:
“你还搅得我青雪轩关门大吉呢?你还害我白白亏出去四千两银子呢?就是年初你还害得我禁足在家,日日挨板子。还有皇后的宫宴不是你诱我去看秋千架子?我今日沦落到这瑶华宫,全拜你所赐,你还说报仇?”
说着,她耳畔一点漒紫攀上面颊,一副愤恨怨怫的神态。
她面目狰狞恨意连连,柳露桃反倒安心。
对喽,继续恨,恨不得咱去死,心里眼里都拴在这项上,少想着到官家跟前胡说八道。
柳露桃装作一脸感慨:
“事已至此,还论什么我短你的、你欠我?我原想着搅你一个不得安宁,如今都罢了。”
柳青雪狭长眼睛眯起:“是了,你只是不想我安宁,你从前对方闲庭也没十全的真心,是你亲口承认,如今你倒爽快为他豁出命去?”
“唉,”柳露桃轻轻叹一口气,黯然神伤,“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说来,不是刺你的心,他待我真的很好。我一早想着,没名没分也罢了,争斗不安生也罢了,我陪他一辈子。”
说着说着,竟有些假戏真情。
脉脉佳人一叹,缕缕愁肠百结:
“没想天不假人愿,如今这点子念想也是奢望。”
她情态如此逼真,好似为情深陷百死不悔:
“只求你,千万莫构陷他。”
柳青雪眼含端详,从头到脚把她看一遍,似在琢磨:
“我暗存有砒霜,我要你即刻服用,方闲庭回来也不会知道你的牺牲,即便如此你也愿意?”
她的试探之意柳露桃似乎浑然未觉,只顾眼中清泪长流:“闲庭,闲庭,我原来是与你生离死别的命。”
说罢放声大哭。
柳青雪这才尽信,仰天长笑拍手道:“对,对,有情人合该生离死别。”
还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