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引林思瑶进屋后就返身离开了,林思瑶背靠紧闭的木门,嗅到屋内一股凛冽的松柏香气,虽在炎夏,却也浸着冷意。
林思瑶摸黑进屋,心中暗忖,蔚怀晟家大业大,连这点火烛钱也要省下吗?
好在朝南的窗虚虚掩着,透了一线皎洁的月光,照在榻前。
林思瑶依稀看见架子床勾着半扇纱帐,里面似乎仰面躺着个挺拔的身影,听得她进来,反手撑着铺面慢慢地坐起来。
那人似乎是匆忙之下合衣而睡,气息中仍带着些困倦,他睡前并未褪去长靴,坐起后脚蹬在踏床上,袍角微卷,露出修长的两截小腿。
好糊涂的属下。
林思瑶暗暗埋怨方才推自己进屋的黑衣人。
明晓得主子睡意正浓,也不与自己说一声,平白扰了他清梦。
林思瑶屈膝,带着些歉意道:“没想到蔚先生在歇息,惊扰了好梦实在不好意思。”
对方仍是不发一言,静静地打量着她。
果然还是生气了吗……
蔚怀晟难道是有起床气?
林思瑶与他过去在龙跃峡同住了那么久,从没见过他赖床,也无缘见证他刚起床时的模样。
反正他已被自己惊醒了,也睡不了回笼觉。
以蔚怀晟的修养,断不会因这种无聊的末事与自己过不去。
林思瑶低伏头,向他由衷谢道:“劳烦蔚先生百忙之中还惦念着派人助我脱困,这份恩德我永世不忘。”
对方似乎有了细微反应,脚尖在踏床的板子上点了点,带了些烦躁与不耐。
林思瑶终于察觉出不对劲,犹豫上前,一边小声试探道:“蔚先生?”
下一瞬,那近乎一人长的踏床高高掀起,撞在了金漆点翠的琉璃屏风上,屏风立即哗啦啦碎了一地。
林思瑶惊叫躲闪,绕是她带着戒心,可事发突然,动作间还是狠狠崴了一下脚,足腕瞬间传来剧痛,她失力跌坐在地上,手掌按在了碎片上。
对方收回脚,怒意横生,一字一句,掷地有声道:“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我是谁!”
林思瑶嘶嘶痛呼,捂着脚看过去,对方一把掀开床帐站起,月色下那张俊朗狠戾的面容霎时刺痛了林思瑶的双眸。
竟然是杨睿!
他不是早逃回封地了吗?
怎么会出现在京都的郊外?
“主子,发生什么事了?”外面的属下听见巨响,跃到窗前低声问道。
“无事,你先下去吧!”
杨睿眼睛眨也未眨,死死盯着面前委顿于地的女子,出声屏退了属下。
屋内一片肃杀阴冷。
林思瑶不解对方为何突然爆发出这么大的怒火来?
林思瑶一头雾水,想了又想,恍然心道:杨睿就是一头负伤的孤狼,四面楚歌之下,爆发出了疯狗的属性,所以才见谁咬谁。
林思瑶自然不会指望杨睿会大发善心来搀扶自己,对方一脚踢飞踏床之后,跟尊凶神恶煞似的伫立在原地。
林思瑶摸到圆凳,颤巍巍地站起,趴在桌面上借着微光看见一盏燃了一半的烛台,蜡油在台底堆作山状也无人清理。
“嗤——!”
林思瑶打亮烛台,这间高敞阴寒的屋子终于多了点热意。
杨睿好似被那黄豆似的焰火烫到,终于有所动作,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林思瑶下意识横臂闪躲,却忘了自己脚腕带伤,扭着身子就要侧摔在地上。
杨睿动作极快,揪着她衣领将人扯住,林思瑶被勒住了脖子,难以呼吸,反手推搡他,杨睿忽然撒手,林思瑶猝不及防倒在地上摔了个屁股蹲。
这屋内铺的都是大块的青砖,林思瑶一下戳到尾巴骨,当即痛彻心扉,小脸白了三分。
杨睿老神在在地坐下,还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绿茶。
直到林思瑶躬着腰从地上爬起,姿势扭曲地蹭坐在圆凳上,为了顾忌伤处还不敢坐实,样子颇为滑稽。
杨睿居然毫无风范地笑出了声。
这个混蛋!
林思瑶只敢在心中将他痛骂一番,面上还得勉强维持住,问道:“怎么是你的人来林府找我?”
外头骤然起风了,窗纱上婆娑的松枝鼓点似的敲在栏上,案上的烛火也忽闪忽暗。
杨睿以掌心护着火焰,将烛台搁到了远处,眼尾一挑,随意道:“不过是我回京都来取个兵符,捎带手把你救出来,你可不用千恩万谢地非要记我一辈子。”
这是在损自己把他当成蔚先生时的谢语。
林思瑶听出来他的阴阳怪气,却还是装傻绕过这话题,问道:“你怎知我困在了林府?”
这回杨睿用看傻子的眼神乜了她一眼,“你以为杨府原先养在京都的暗卫都是吃干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