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半晌,司仓才喃喃道:“殿下这是要培植自己的势力了。若真让她做起来,这庆阳府不说像当年的东宫铁桶一块吧,也差不离了。”
司户蹙眉:“庆阳是长安通往西北的要塞,卡在这个关口做大做强,只怕程氏不会愿意吧。”
司仓白了他一眼:“那是愿不愿意就能阻止的吗?你瞧瞧下面,若是长公主当真将这些钱都散出去,这群百姓会不向着她?你们可别忘了传出来的那块石碑‘白狐现世,姝安天下’!你们可瞧着吧,今日过后,这波流言就又要兴起了。”
*
噼里啪啦的算盘声在县衙里回响,门口挤着不少正好奇的伸头往里瞧的百姓。
时不时有几个穿着缎面袄子的掌柜带着人抬着装满金银的箱子进来,再抬着各种各样的摆件、金银珠宝、字画等等离开。
每来一位掌柜,县衙门前的布告上就会填上一笔。
安化县辉满银楼的掌柜的愁眉苦脸的走进来,又喜气洋洋的走出去。
一位身着布甲的麒麟卫提笔在布告最下方又添了一行字,待他离开后,县衙外的百姓又拥着一位书生模样的后生一哄而上,凑到布告前左看右看。
“福子,这又写了啥?”一个揣着手、黝黑的脸上布满褶子的中年男人用胳膊肘抵了抵身边的年轻人。
被称为福子的年轻书生瞅了瞅布告新增的字样,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竟然是《女史葴图》!这可是东晋名家的顾恺之的名画!”
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农们不懂这些,只问:“值钱不?”
“这岂是金银可以衡量的?”福子面色激动的说到,“这幅画是珍品!珍品!嗨,说了您也不明白!”
旁边另一个人急不可耐的催促道:“你就说卖了多少两银子呗!前头那些个破罐罐都卖了一千多两,这画是不是也要一千多两啊?”
福子看了那人一眼,目光中充满了无奈:“惠哥儿奶奶,一千两怕是连十分之一都买不到。”
“嚯——”
“这么贵啊?”
“不就是幅画吗?俺乖孙也会画!”
“那不一样,惠哥儿画的那是写意花鸟,比这简单。”
“那俺孙儿也厉害,会画画!全村儿就出了这么一个秀才!”
“是是是!惠哥儿厉害!”
周围观望的几个小厮仔细看了眼布告,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立刻掉头回去跟掌柜的报信了。
于是,没过多久,全县乃至府城的各大商行都得知了长公主正在卖六县县令的资产。
官商勾结,这群商户最清楚府邸有哪些珍贵物件,近乎有半数都他们送去打通关系的。
有的人有些犹豫,害怕这是长公主的圈套,用这些东西将他们炸出来,然后作为证据将他们拿了。但也有胆子大的,见前面有人用市价九折的价格买下了一些名贵古董画作,就心里痒痒,不肯放弃这个机会。
直到午时末的时候,安化县县衙外已经挤满了人。
院内简直变成了古玩市场,叫价声此起彼伏。
江怀玉敲了敲桌子,喊到:“各位!现银不够不要紧,长公主殿下知道经商之人不会握着大笔现银,所以,长公主殿下还给了各位另一条路。”
她唇角微勾,站在桌子上环视四周:“各位可以拿土地、工坊、粮食来换,以当前市价为准,折抵现银。”
话音一落,四下寂静无声,大家面面相觑,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
有些能做主的当即便继续叫价,有些做不得主的便急匆匆的赶回去知会自家老板,看看拿个什么样的章程。
方哲康刚刚清理完旧账,正与商会会长罗泽平悠闲听戏。
他听着下面人的汇报,扯了扯嘴角:“她倒真是会做人。账目明晰,还利于民,谁也说不出一个错来。”
罗泽平疑惑道:“这样她不就一分钱也留不下?”
方哲康瞥了他一眼,冷笑:“你怎么就知道她一分钱也留不下?整个庆阳府有多少人你知道吗?各个县令府上搜出来多少你清楚吗?这里面弯弯绕绕多得很,她之前在东宫查了多少贪污案,但就整治户部那一次,所见识到的就比你我一生见到过的手段多。她想匿下银钱多的是方法,你我可能查都查不到。”
他敲了敲桌子,召来一个穿着灰布衣,侍从模样的男人,附耳交代了几句,然后道:“让他们动作快点,务必在日落前传得满城皆知。”
时间不等人,这些县官的财产除去留给其家眷的那部分,余下的只怕要卖个两三天。
算算时日,礼部也该派人来了,他总得传些话给那位听听,省得人富贵了,却忘了她在西北还有个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