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要总揪着那些过往不放,往后咱们当同心协力重振方家才是。”
黄氏的心慢慢冷下来,原还是怕自己死了无人看顾方家。心中再如何发冷,这些年却好歹学会了将情绪遮掩几分,面上只做出无比受教的神色来:“你也忒谦虚,方家哪里就如你说的这样不堪。”
提起家族前途,方大儒神色忧心,他摇摇头:“老大如今四十都过了却还在县令任上磋磨,老二更是被惯得一身臭毛病,你当我为何要冒着得罪全族的风险办这书院,实在是下头的小辈们,各个都不争气得很!”
说了那许多,偏单略过自己的儿子,黄氏恨恨地绞着手里的帕子,只觉自己方才的感动落泪皆是无比可笑。
“不破不立,方家再不出几个好苗子,危矣!”
方大儒的话竟同白日里方森嘱咐自己的话有些不谋而合,黄氏心里擂鼓一样,面上却不显,只故意道:“我便是个天生劳累的命,才来这河镇几日,白头发都不知生出多少根了。人人皆将我当狼一样防着,我自个倒是无所谓,嫁鸡随鸡,百年后总不能少了我一碗饭,就可怜我的森哥儿……”
晕黄灯影下黄氏两鬓白发格外明显,方大儒瞧的心中一酸。又听黄氏提到幼子,方大儒更是满脸怜惜:“老三也是我亲生的,我怎能不管他?”
“这话你也说得不亏心?”黄氏抬高了音量,“森哥儿被逼得二十了还是白身一个,都避到这穷乡僻壤来了,还被当贼一样防着,而今就连终身大事也要耽搁了,你……若当初知道这后娘如此难为,我……”
一面说,一面又是泪光盈盈。
若说从前方大儒对这位续弦的高门夫人怀揣着何种不可与人道的心思,也皆被老大与老二这两个不孝的儿子磨得差不多了。尤其是致仕还乡后亲眼瞧见方氏族人的种种不堪之后,那些内斗打压的心思也熄得差不多了。那麦氏虽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个妇人,但她身后可牵着无数夫子家眷的心,若叫他们因此了寒了心,这飞鸿书院日后如何飞黄腾达?
有些事虽不情愿,到底还是不能同枕边人防备过甚。思及此,方大儒到底是对黄氏掏心道:“对老三,我已有了万全的打算。”
黄氏这才止泪:“你莫不是又来骗我?”
方大儒道:“开天辟地以来,这世上王权更迭无数,唯独诗书传家才能屹立不倒。想那宋家代代风流人物无数,历经八百年风霜而不倒,靠的正是这一点。如今新朝初立,圣上戎马半生,真正其实也就这两年方天下承平些。圣上已有立储之心,朝政渐稳,此时入仕方能免去党争之苦。”
“老爷的意思是?”黄氏见方大儒如此直白,心头隐约狂喜起来,莫非……苦熬半生,这惊喜来得太过突然,叫她不得不习惯性多想。
既打算摊开,便不再遮遮掩掩,方大儒道:“万国公府那个来历不明的少爷,据说已是失踪数日了。”
“万国公?”怎的突然又扯到万国公去了?黄氏飞快思索,“万国公是最早跟随陛下的人之一,因着几个儿子都接连折在了战场,陛下为表他功勋才特封了国公。听闻当年大乱他家乡整条村的人都没了,这才在战场上捡了个孤儿收做养子。我听闻,他新娶的夫人,仿佛是有孕了……”
不错,万国公万珉天命之年四子连丧,本是以为此生注定绝后了,谁知一朝得封国公,无数年轻貌美的小姑娘宁可嫁进来守活寡也要前赴后继。他的新夫人据说才十八岁,鲜嫩得一朵花似的,自然很是受宠。这老房子着火本就了不得,何况这新夫人还有孕了,那碍眼的养子本就来历不明,这下更是成了眼中钉一般的存在了。
方大儒感慨:“听闻万国公在战场收殓儿子尸身时,发现了被小儿子拼死掩护在身下的万青,那万家公子浑身都被扎成筛子了,犹还将半片破烂盔甲严严实实裹在万青身上。当时的情状,怎一个惨字了得。是以万国公当场执意要收万青为子,更是发愿要他来传承衣钵。唉,一饮一啄皆由天定,若非当初是陛下亲自下旨入嗣,这万青此时好歹也能在国公府不尴不尬做个养少爷。”
是啊,陛下亲眼见证,既是无上荣光,也是催命毒药。万家有了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这前头的养子,不死也得死了。
方大儒叹息:“这万青从小聪慧,自战场上侥幸捡回一条命时才不过一岁奶娃娃一个,那万国公也是真心疼爱过的,每每出征更是交由陛下亲自照看,十余年来便是连陛下也喜爱非凡,恨不能收为义子。原本光辉前程,未料到如今……唉,真是造化弄人……”
这话听在黄氏耳里,尤为刺耳,她恨恨道:“是以你这老臣便引以为戒,生怕我这后来的谋了你的好大儿去,索性早早叫森哥儿断了非分之想,只圈禁在河镇这一亩三分地里,无为一生。”
见黄氏发难,方大儒方知自己一时失言,连连转圜:“夫人,你错怪为夫了。咱们家再如何,那也是实打实的骨肉至亲。自古兄弟阋墙,破家之兆。那万国公如今动辄得咎,显见陛下对他也不满得很了。森儿自小比他两个哥哥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