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夏来,酷暑炎炎,即使到了傍晚也不见一星半点凉风,夏蝉更是在树上聒聒得令人心烦。前些时日我去椒房宫与皇后商量着去行宫避暑的事宜,谁料皇后放下手中的活计,无奈地叹了口气:“瑾璇,今年怕是去不上了。太后病重,受不了这般腾挪,皇上孝心很重,平日里便是晨昏定省地探望,也是断不肯去的。”
我伸手接过皇后手中的刺绣,是一幅稚童戏蝶的花样,不算精美,但显然是用了心思的:“姐妹们不去行宫还则罢了,可姐姐的身子向来怕热,在寝宫里还不熬坏了?”
袭予此时进入房内添加冰块,皇后扭头撒娇道:“袭予,再加些嘛。”一边拨弄着手里的冰块,袭予一边劝:“娘娘,夏日最忌贪凉。尤其是今夏,热气很重,若再遇凉气,对脾胃都不太好,娘娘前些日子不直嚷着胃呕得难受吗?”
皇后重拾刺绣,一针一线地绣好蝴蝶的翅膀:“你们一个个的都来管我,你也是,袭予也是,还有那位也是。算了吧,袭予,把这个送给沈贵妃,她的大皇子也满三岁了吧,本宫将这个做他的生辰礼吧,另告诉贵妃,正日子里本宫还有赏。”
话音刚落,皇后便牵着我的手引我到卧间小坐:“厅里有时的确冷得叫人胃里泛酸水,我们还是在屋里歇歇吧。”我打趣道:“如今姐姐病大好后,怎么变得如此懒怠?才刚绣了这幅刺绣,便又要来歇歇。”
“你瑾娘娘可有所不知,在床上躺了三年多的人了,乍一站起来走路,腿酸软的跟什么似的。开始的几天都是他抱着我在走,”皇后说这话时脸颊上泛起一丝娇羞的绯红:“后来也绊倒过几回,但我心里总想着尽快自己走。约莫小半个月之后,没有其他人的搀扶我也能小走一段了。重新站起来耗了我十二分精气神,我现下自然要多懒怠便有多懒怠了。”
不知何时,皇后已微微濡湿了眼眶,她握紧我的手:“瑾璇,谢谢你像妹妹一般陪伴着我。我自幼接受着不输男儿的教育,甚至是双重的希望。骑射、诗书、礼乐……在母后的严苛管教下样样皆要比其他人出色百倍,亲情之类便甚少涉足。我十六岁之前一直像一件武器一样活着,性子自然冷淡了许多。但现在有你,有袭予,还有……,元侃,你们让我明白,我一直是被爱着的。”
我紧忙拿起手帕为她擦拭眼泪:“姐姐快别哭了,这是好事啊。我可不想被皇上责骂,怪我将他心爱的姐姐惹得不开心了。”这时皇后刚欲答话,袭予进来禀告:“娘娘,贵妃求见。”皇后这才止住泪水:“让她进来吧。”
贵妃沈氏今年已近三十,但素日潜心礼佛,保养甚好,皇上亦对她敬重一二。皇后卧床瘫痪期间,宫中琐事交由贵妃代理。虽不如皇后面面俱到,但终究差事也办得中规中矩,底下也没有沸反盈天的情况。她穿一身深绿色蜀江郡贡缎裁成的缕金百蝶穿花洋缎窄褃裙,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面若秋菊,雍容端庄。
“贵妃沈氏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长乐无极。”贵妃盈盈一拜后被皇后扶起:“贵妃姐姐有礼,不知本宫才刚绣的稚子戏蝶衣姐姐是否满意?”
“娘娘绣的自然是极好的,皇儿穿上便不肯脱下呢。”说着又朝我福了一福:“瑾修容也在。”我连忙回礼:“贤姐姐万福。”
“姐姐这就是抬举本宫了。本宫自幼挽弓骑射,女工方面便是一窍也不肯通了。”皇后关心大皇子,又问道:“大皇子近日身体可还康健?姐姐也别一味严厉了,得此麟儿,若是换作旁人娇惯还娇惯不过来呢。”
“回娘娘话,皇儿近日身体还好。嫔妾怀他的时候,孕吐状况不甚明显,就连孕中多思易伤感的情形也不大常见,只是比之常日懒怠了些,便料想皇儿不是一个勤快的孩子,是故严加管束些。”贵妃毕恭毕敬地回答道。
一时间椒房宫内谈笑风生,主喜宾乐,气氛好不轻松。
延福宫里,太后李氏正在床榻上气息奄奄,皇上下朝后便匆匆赶来探望。他行至榻边。轻唤了一声:“母后。”李氏缓缓睁开了眼睛:“恒儿来了,来,坐到母后身边来。”淡云姑姑拿来一把红木胡雕放在榻边。
“母后的身子怎么总不见好,太医院的那帮庸医一并被朕换了才好。”皇上握紧太后的手,她年前时还容色保养得宜,不输年轻风采,望之如三十许人,而年后却急剧枯萎下去,越来越接近她的真实年龄。
“这话浅芙瘫痪在床的时候你不也说过吗?说什么若皇后去了要太医院一同陪葬。哀家瞧着太医都还好,只是胆子要被皇儿你吓破了。”看到皇上来看望自己,太后脸上才有些许神采。
“母后一向慈悲,就算是本着保全太医院众人性命之心,母后也应当努力好起来。”皇上接过淡云姑姑手里的汤药,吹了吹喂到太后嘴边。
“算了,这药还是有些烫,且放在一边温着吧。”太后笑笑,一面坐直了身子:“哀家这一生有位极人上的荣光,也有饮尽孤凉的寂寞,一颗心跟着先帝在油锅里煎了几个来回了。但哀家不后悔,因为哀家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