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那日,我接到皇后的懿旨,召我前往椒房宫。我心下略有疑窦,自祐儿去后,皇上怕皇后过于劳累伤身,已下旨吩咐除后宫问安之外六宫嫔妃不得以琐事到椒房宫烦扰皇后,故而我也去得少了些。皇后失子以来,这是第一次明旨召我去椒房宫,不知是何缘由。
椒房宫一如往日富丽,一重重金色的兽脊,梁柱皆绘成凤凰翔天的吉庆图案,那凤凰绘制得栩栩如生,彩绣辉煌,气势姿容并不在皇帝视朝的正殿大庆殿屋脊上盘桓的金龙之下。可是,在我眼中,椒房宫里没了祐儿的嬉闹,整座院落都变得寂静无声,连带着院子里的奇花异木都失去了蓬勃的朝气。在皇后心里,可能亦作此想。
我屏息进入正殿芝兰殿,皇后在半人高的梳妆镜前端坐,那镜子的鎏金扶臂上雕刻着一派花好月圆。我在她身后谦卑低首:“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恭祝娘娘凤体康健,千岁金安。”
皇后背对着我,按着刺金袖口,言谈倒也和气:“妹妹请起。这些日子本宫不曾召你,你便不常来椒房宫了,可是我这椒房宫招待不周了么?”
我再次欠身,含了几分悲意:“娘娘错怪臣妾了。祐儿去后,我亦是寝食难安。若贸然到椒房宫请安,恐姐姐见了我又想起这伤心事来。纵然我来了,”我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将落未落,竭力忍着,“也不过是我与姐姐执手相看泪眼,白白添了两个伤心人罢了。”
皇后转过身来,将我扶起,笑意疏淡,带了光影的阴翳:“本宫何尝不晓得你的心意,祐儿是你一手带大,与你的情分只怕与我这个母后相比也不遑多让。你入宫这些年来,我早就将你当亲生妹妹一般来看,才对你的期望与别人不同,所以今日即便我们姐妹两个相见会伤心,也要叫你过来一趟。”
我见她说得如此恳切郑重,方敢抬头看她,却不想竟然被她今日的美丽当场摄了心魄,定格在那里。我素来晓得她极美,倾国倾城一词天底下只有形容她才最为妥当,但她今日的装束实在大大不同于以往,真正将她那夺目的容貌彰显得淋漓尽致:
迷离繁花丝锦制成的芙蓉色广袖宽身上衣,绣五翟凌云花纹,纱衣上面的花纹乃是暗金线织就,点缀在每羽翟凤毛上的是细小而浑圆的蔷薇晶石与虎睛石,碎珠流苏如星光闪烁,光艳如流霞,透着繁迷的皇家贵气。臂上挽迤着丈许来长的烟罗紫轻绡,用金镶玉跳脱牢牢固住。一袭金黄色的曳地望仙裙,用蔷金香草染成,纯净明丽,质地轻软,色泽如花鲜艳并且散发出芬芳的花木清香。裙上用细如胎发的金银丝线绣成攒枝千叶山茶和栖枝飞凰,刺绣处缀上千万颗珍珠,与金银丝线相映生辉,贵不可言。
散若墨缎的长发挽成惊鸿归云髻高高盘起,其上左右两侧各插着四枚金簪,头顶正中插着百鸟之王——凤凰,下坠出的一枚红宝石正巧点在额心。颈项之上带着双凤朝盘琉璃璎珞,更显得眉似远山、眸若星辰。妩媚姣妍,遍体璀璨,倾国之貌,艳绝天下。
一时间我不禁看得痴了,皇后不得已轻敲了一下我的额头,我才如梦初醒,羞恼于自己的失态,尴尬地开口:“姐姐如今终于肯盛装打扮了吗?依我之见,虽然前些时日姐姐素衣简髻也雅致清绝,到底不若这样华贵妩媚的妆容更加风华绝代。”
皇后闻言一怔,纤纤玉指抚上倾国之貌:“祐儿去后,我病了这些时日,看见那些脂粉钗环便不大安乐,所以一直素面朝天。然而今日,她来看我,我却不能露出一点病色,免得她担忧。而且,今日权当是本宫向元昊宣战的第一日,又怎会病恹恹地去给祐儿复仇?”
我神色剧变,肩膀微微一震:“姐姐是要……,那么今日的贵客究竟是何人?我在场会不会搅扰到你们?”
皇后淡淡一笑,如梨蕊含雨,遮不住的清愁,自祐儿去后,我再未看见过她直抵心底的欢喜:“这位贵客,是我的幼妹,耶律延寿女。瑾璇你稍后便躲在屏风后面,我叫你来自有用意。”
甫天亮的时分,因着殿中高阔,光线依旧有些晦暗不明。清亮的晨风透进来袭予恭敬的通报声:“娘娘,贵客到。”我会意,搅裙快步行至凤座的六扇“八瓣折枝玛瑙山茶”屏风之后。
骤然打开的殿门似涌进一天一地的明光,照得殿中的人一瞬间几乎睁不开眼睛。来人行礼如仪,我微眯了双眼,看着逆光中步入芝兰殿的女子,视线恰恰落在她微抬的面庞上:她俊眼修眉,顾盼神飞,一袭透着淡淡紫色的素罗衣裙,裙子上绣着灿若烟霞的海棠花,腰间盈盈一束,益发显得身姿纤如柔柳。发式亦简单,只挽着一枝金崐点翠桃花簪,长长流苏更添她娇柔丽色,有一种清新的自然之美。
辽朝三公主的美丽并未使我惊讶,我真正心神巨震的是仔细观察后,发现她与皇后容貌上令人心惊地有三分相似。这三分相似极有讲究,若将二人分离来看,延寿女虽姿色动人,亦不会抢去皇后倾国之貌的半分风头;可巧正是这三分相似,若有人在看过皇后的容貌之后再见到延寿女,便会不由自主地将二人神似之处在心里成倍扩大成五分相像,恍然如皇后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