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一月已经过去,在那次默许皇上去视朝后,皇后的病情却没有多大的起色。她仍旧将自己锁在一个看不见的笼子里,任凭皇上如何使劲浑身解数开解哄劝都不理睬。每日只是在皇宫中四处寻找祐儿,未果后便会回跃渊堂呆呆地坐着,直到体力不支昏睡过去。而皇上除了视朝之外,没有片刻离开过她身边,随着她在皇宫里四处寻找,以防她发生意外;在她便溺后将她抱回椒房殿沐浴擦身、更换衣物;每日亲自监督御膳房的菜式,确保营养均衡、便于吞咽,之后再一勺勺耐心地喂到皇后嘴边。
我的日子过得很充实。每日在皇上视朝期间照顾皇后,只跟着她就是,在她要撞上尖锐物体时及时拉开;吩咐人把跃渊堂以外的祐儿之物收拾干净,免得她思子成疾;她很少在这段时期内便溺,一般都是由皇上处理,只有那么一两次我和袭予把她搀回椒房殿,以免她受凉。剩下的清闲光景我便代皇后处理六宫之事,又有沈贵妃从旁协助,绞尽脑汁平衡和协调后宫诸事,也还算的过去,偶有失误,因着皇上一心扑在皇后身上无暇顾及,又念着我资质尚浅、天赋秉异均不及皇后许多倒也没有怪罪。
曾经我以为,就这样过下去,皇后终究会一日日好起来,她还会继续泽被后宫、母仪天下,却不想,就在我以为她的神情不似往日那般恍惚,一日日好转的时候,竟是皇上将她逼到了鬼门关的边缘。
这天,她又一次在跃渊堂里四处找寻祐儿的踪迹,自然无果。我在后面柔声哀求她回椒房殿去,她也置之不理,一向如木偶般呆滞的她突然在祐儿的书架里慌乱地翻找起来,她越找越急,口里喃喃自语着,神情越来越不安,后来竟一件件将书架里的东西全都扔了出来。
“<励学篇>……”她茫然地翻找着,眼中充满焦急不安,“<励学篇>……”我在后面听得一阵心酸,阖宫都是知道这首诗的。当年祐儿有些顽劣,迷恋上习武却对经学嗤之以鼻,皇后忧心如焚,管教过几次,奈何祐儿一向是个有主意的,一旦认准的事情轻易不会改变。皇上听说这件事后只笑了笑,跟皇后解释说男孩子大抵都要经历这样的时期,随后御笔墨宝,作《励学篇》一首:
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
安居不用架高楼,书中自有黄金屋。
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
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车马多如簇。
男儿欲遂平生志,五经勤向窗前读。
这首诗当时让祐儿深受震动,每一个心中有宏图抱负的少年都会在读到此诗后热血沸腾。《励学篇》不知何时传到宫外,流传很广,激励了天下无数士子兢兢业业、发奋苦读,令天下的寒门学子看到了希望的曙光,恨不能头悬梁、锥刺股,求取功名、入仕报国。谁能想到,这本不过是一位父亲教导孩子向学的诗呢?祐儿去后,当年写诗的卷轴同样陪葬在他的陵寝之中,皇后沉溺于失子之痛,这些细枝末节并不知道。我想皇上是希望祐儿在天上继续苦读,成为经天纬地之才吧。
“<励学篇>……”脸上的焦急慌乱愈发的明显,皇后一把推开不停对她说着什么的袭予,脚步虚浮地吃力向外走去,嘴里喃喃地说:“元侃,祐儿不听话了,你得去管管他……”
我大惊,紧紧拉住她,此刻皇上正在垂拱殿视朝,满朝臣工皆在,若让他们看到皇后如今疯怔癫狂的样子,他们一定会递来雪花片般的折子来劝谏皇上废后。
“姐姐!祐儿他已经死了,你之前不是知道的吗?还有嵬名元昊那个竖子,你不是设计颠覆他党项一族了吗?”我扳过她的肩膀,伤心地低喊着,让她被迫面对着我决堤的泪水,“事到如今,你为何又不记得他已经死了呢?”
皇后茫然地看了看挡住她的人影,无意识地伸手想要将我拨开,她要赶快找到元侃,只有他才能对顽劣的祐儿有办法。面对自己的孩子,她平时无论怎样严厉,到底还是一副慈母心肠,奈何他不得的。
始终无法摆脱袭予和召予的双手,皇后的脸上流露出焦急狂乱的表情,她的呼吸急促起来,开始拼命地挣扎,用力地挣扎!霖铃谷的少谷主是江湖上少有的武学奇才,拼我和袭予她们之力根本无法阻止她前往垂拱殿的脚步。我和袭予她们紧紧地跟在她的后面,望着她斜斜映在地面上又长又黑的影子,不知怎的已经预感到了不详,心底绝望的黑洞越裂越大,这种绝望和恐惧超越了以往!
垂拱殿外,朝霞晕染如血,数十丈高的汉白玉台阶上矗立着一座巍峨雄伟的殿落。黄琉璃瓦重檐庑殿顶,面阔十一间,进深五间。东西两梢间为暖阁,后檐设仙楼。殿前左右分别有铜龟、铜鹤,日晷、嘉量,前设鎏金香炉四座,正中出丹陛,接高台甬路与大庆殿相连。
皇后步履急促地登上垂拱殿前的台阶,因着她是后宫之主,皇上素日也是疼宠至极,护殿的御林军并无一人敢拦她的凤驾。皇后在月台上缓缓向前走着,檐下施以密集的斗栱,室内外梁枋上饰以级别最高的和玺彩画。门窗上部嵌成菱花格纹,下部浮雕云龙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