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榫处安有镌刻龙纹的鎏金铜叶。飞金嵌银的朱紫殿门未合,正殿深远而辽阔。她分明听到了殿内传来皇上的声音,不疾不徐,气势万钧。他穿着一件明黄色龙袍,腰间束着全镶三色碧玉纽带,头戴一顶万丝生丝珠冠,坐在髹金龙纹宝座上,身后摆设着七扇雕有蟠龙纹的八宝琉璃屏风。
“朕决定,遣韩琦为主将,范仲淹为副将,拨十万人马,半月内启程赶赴宋辽边境,将昔日澶渊之盟中未收复的失地一举夺回。”
皇后正欲踏入殿中,忽地听到了这样一句话传入耳中,不禁呆住,定定地站在殿外鎏金石兽的阴影下。我忙走到她身边,下意识地扶住她。她已经瘦弱得不成样子,每日所进膳食根本禁不得她的体力消耗,轻轻一碰,有些骨头硌人的钝痛。
“陛下,澶渊之盟的和约历历在目,我大宋决不能先行不义,擅自毁约,让那异邦蛮族耻笑啊!”老臣李沆在阶下拱手,痛声劝谏道。
皇上的语气冷然如积雪森森,肃然道:“参知政事,自古成王败寇,修约毁约只是权宜之计,此时不趁他们措手不及,难道还要等着来日辽朝势盛回攻我们不成?”
一旁的韩琦是气血方刚的少年将军,自澶渊之役中被提拔,当时也是极力主战的人选之一,此刻不禁热血沸腾,跃跃欲试:“陛下说得有理,澶渊之盟确实给了我大宋休养生息的时间。如今我大宋国力昌盛、将士骁勇,而那辽国当日便是手下败将,十年来恢复的甚是缓慢,此时不先下手为强,更待何时?”
越来越多的大臣加入到争辩的队伍中来,却是势均力敌,双方各执一词。反对的,便是如李沆所言,担忧青史留名;赞同的,基本和韩琦所言不差,认为此时宋朝完全有余力收回失地,给辽国一个教训。
皇上目光锐利,直逼得底下臣子不敢随意抬头,惴惴不安。他微眯了眯双眼,冷冷抛下一句:“朕今日叫你们来,不是和你们商量的,内阁已经发了明旨,违者杀无赦。”
臣子们听皇上这样神色说话,一惊之下脸色霎时变得雪白,手中的朝笏握得不稳,几乎要掉在地上。皇上直起身子,并不疾言厉色,但他周身沉淀的气势令人倍觉惶恐,他不愠不火道:“若无旁的事情,便跪安吧。”
寂静之下,寇准越众而出。昔年受了皇后的教导以后,他长进了不少,为官施政俱有了长足进步,不久后便被重新调入京城为相。他俯下身叩首道:“陛下,微臣还有话说。臣当年得皇后娘娘教诲,娘娘教了一句话:契丹等族剽悍好斗,而我朝臣民温和驯良。双方各有长短,又何必一较高下?臣斗胆,今日借花献佛,将娘娘这句话告知陛下,希望陛下不要出兵攻打辽国。”
皇上斜睨他一眼:“寇相,朕记得,昔日你是极力主战的,甚至不惜当众对皇后不敬,为此受到了皇后的贬斥。怎么今日转变的如此彻底么?”
寇准磕了一个头,苦笑道:“当年是臣无知,经历了些事情后才了解到皇后娘娘的一番苦心和远见卓识。陛下,您是天纵之主,先帝在时便对您赞不绝口,放心托付江山。如今,我宋朝国力虽盛,却不是必胜的把握,而且这些您不是不知道,为何还决意出兵?一旦失败,您不是辜负了先帝的殷殷期许吗?老臣没有践行皇后娘娘的教诲,还有何颜面去见她呢?”
皇上略略沉吟,眼中精光一轮,似能把他看成一个无所隐瞒的水晶人:“听了皇后的教诲,你果然是进益了。皇后说得对,你也说得对,但是朕意已决,不可更改。”
寇准泪流满面道:“陛下,三思啊,此时不能意气用事……”
“娘娘!娘娘!”袭予突然大叫了一声,我才恍然惊觉皇后仿佛失了力气一般,缓缓地向地上倒去。皇上大惊,向殿外遥望,目光的尽头,空洞打开的殿门外,浅红柔靡的日光缓缓泻成温柔的霓裳。霓裳下是倒在平金地砖上的一袭真红色联珠对孔雀纹锦折枝山茶宫装的皇后,她口中流出的鲜血徐徐洇成一条长河,一点一点缓慢漫延进来,在门槛上开出一朵惨烈的鲜红。
皇后的身后是朝霞无尽的血红,那么红,像燃烧的生命,像可怕的死亡,要吞没她柔软的身躯。皇上的头脑中一片空白,像有一把尖利的锥子在脑中用力地搅动,他什么都顾不得了,本能地狂奔出去,紧紧抓住她的手。
皇后痛得脸都扭曲了,说不出话来,她在他的怀中凄婉抬头,珠玉繁翠下的神色哀凉如下弦冷月,目光定定地盯着皇上的眼睛,一滴清泪从她眼角滑落,她颓然地闭上了眼睛。皇上一把抱起皇后直奔椒房宫,手背上青筋暴起,怒吼道:“快传太医!”
椒房宫彻亮的灯火驱不散皇上心底冰冷的寒意,一宫的太医几乎全挤在了灯火通明的椒房宫。皇后的气息微薄得如同牵住风筝的一缕细丝,仿佛一阵风都能吹断。她在昏睡中犹在咳血,
一张张雪白的帕子被搁在金盆里送进去,端出时张张浸透了殷红的血迹。
皇上站在她旁边看得心惊肉跳,脸色苍白得如同棉纸,手掌紧紧抓着蟠龙含珠扶手,直欲将那修长的手指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