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海天都被漆成黑茫茫的一色,唯有月华隐于云后,洒下些微光亮。江州乃鱼米富庶之乡,舟马便利,常有商贾来往,于是渡口和驰道附近聚集着许多酒楼驿馆,供过路客商暂驻。此时分,酒旗和灯笼都不再招摇,守夜的伙计们一个个都躲在柜台后面打盹,熬过这漫漫长夜。
风眠楼在这些酒肆驿馆之间一向不大显眼,酒楼的掌柜是个屡试不第的老秀才,做官无望后便在祖产的这块地皮上建了个规模不大的酒楼,一层作食客打尖之用,也有五六间普通客房,二层作上等客商住宿之用,也有七八间的光景。
店内的伙计只有掌柜的三个儿子,厨房由妻子和儿媳们打理。本小利薄,酒楼的赚得也够一家人勉强糊口,但若是扩大经营规模,再增添人手什么的支出,可是拿不出来这笔银子的。
掌柜的和大儿子今晚值夜,昏沉倦怠之际听到叩门的动静,忙拿起一盏烛火慢腾腾地挪到门前,一个素色衣衫的人正对着他,个子高挑眉眼舒朗,剑眉飞扬神采奕奕,客气道:“掌柜的,我们是赶路的客商,请问店里还有多少空房间?”
掌柜的见他气度不凡,忙答道:“老朽这店里门庭冷落,只有两三位客官住店。现下,倒还有十间客房空着,一间能住三个人,客官一行还是能住下的。”
韩琦点头:“容我问过我家公子。”说着走到中间一架气派的马车前,隔着帘子低声询问道:“公子,这家店还算干净雅致,今夜要在此住下吗?”
掌柜的听到若青竹翠松般的一声首肯,然后便见韩琦恭谨地弯腰拉开用金线绣了水墨风荷的车帘,一位俊雅公子怀中抱着一位看不清面貌的女子从容优雅地走来,他棱角分明,五官坚毅俊美,墨色的眸子里含着淡淡的疏离,自有一股沉稳内敛却摄人心魄的光华。怀中女子的脸深埋在他的胸膛间,依稀可见黛眉若蹙,眉眼宛如画成,神色宁静如深水,说不尽的倾城殊色。宽大素雅的衣袖中垂下如藕玉臂,正兀自安静地睡着。
公子身后跟着一干家奴打扮的随从,远远的骨子里就透露出清冷,将他隔绝在尘世之外。突然响起一道声音,温润中夹杂着点点风霜:“老人家请引路。”
掌柜的如梦初醒,深感歉意,自责震撼于这位公子的翩然之姿,竟忘了招呼客人,所幸公子未曾怪罪,道:“公子请随我来。”
看得出这位公子身份尊贵,不是寻常人物,掌柜的忙将他引到二楼最雅致的“天”字号客房里来。行至楼梯前,掌柜的疑惑地看向他怀中的女子:“公子,夫人这……”
公子的眸光清凉凉地落在怀中女子身上,眼波流转间倒映着深情,简单解释道:“内子患有腿疾,不便行走。”后面简吟风背着管家找了一楼的一间客房歇下,丁谓、富弼等人正合抬一把轮椅跨过客栈里的门槛,公子颔首,韩琦将一锭金子放在掌柜的手心:“这些先做定金。”
掌柜的和他的大儿子惊得嘴里足能放下一枚鸡蛋,二人一辈子也没有见过这么多钱,推辞道:“公子折煞老朽了,根本用不了这么多。”
韩琦笑着将金子塞回掌柜的手中:“我们夫人腿脚不便,恐有叨扰之处,多余的就当做补偿了。”
掌柜的推脱不过,只好收下,惭愧道:“一会老朽和犬子就将门槛平了去,再在楼梯上钉上木板,好方便夫人的轮椅进出。”
公子也不多言,抱着怀中女子径直走到房间里,只留了两个侍女帮忙安顿夫人。其余的两个侍女住在隔壁,以备公子传唤。家奴们三三两两找了一楼的房间住下,护卫公子和夫人安全。一切忙碌完毕,掌柜的和大儿子忙不迭铲平门槛、钉制木板去了。
袭予和容予掩上房门,皇上将皇后轻放到青檀螺钿阔床上,让她倚在软枕上斜坐着,为她褪去手臂上的锦绶藕丝罗裳。累珠叠纱的茜裙从榻上娴静垂下,皇上俯下身子,帮皇后除了脚上的绣鞋,护着腰身,抱起她的双腿腾挪到床上去。容予卸去皇后发间的簪环,最后一支点翠玛瑙的山茶步摇摘去,皇后如云般的长发蓦地垂下,有流霞映波的风流姿态。
袭予打来热水,服侍皇后洗漱,细致地为她擦洗,又在她身下铺上一层蚕丝软垫,才算妥当。事毕后,袭予和容予悄悄退出去,正要关上房门时,忽然听见皇后在睡梦之中剧烈地咳嗽起来,无意识地打着寒战,忙赶回去查看。皇上此时正拿着一把触手生凉的白玉扇子为她扇风,一时间也立刻停下来,长臂揽过皇后慢慢地扶起,轻扣她的脊背让她舒服一点,伸手从袖内探出一方帕子接她所嗽之物。
容予一早下去请了简吟风上来,简吟风搭脉后,语气薄责:“是风寒,好在病情不重,服个一两天的药也就好了。陛下,臣之前就说了娘娘体弱,慎用寒凉之物,哪怕她畏热也要斟酌使用。可是您看看,她枕着的是湘妃竹骨制的凉枕,身上盖着的是昆仑冰蚕丝薄被,就连您给她扇风用的都是白玉扇子,您是宠坏娘娘了。”
听闻皇后风寒不重,皇上焦急的灼热心情才慢慢平静下来,自责之态甚浓:“长途奔波,浅芙的身